「今晚你就別回小院了,這幾日也別上工,暫時先到照雲樓,就先住在瀲灩的財窩,財窩里里外外的護院有十個,全都是一時之選,幾個花拳繡腿的根本打不進去。」李叔昂抓了方巾給她拭淚,正了臉色問︰「你到底是得罪誰了?」
安羽一臉茫然,她是真的不知道。
照雲樓本是京城一富商的宅院,兩年前富商移居他處讓李叔昂買下,前院為兩幢樓穿廊相餃,樓高五層,樓的兩側廂房小院皆以造景假山或園林相隔,每至掌燈時分,燦亮如星河淌落人間,絲竹聲繞梁不絕。
「安羽,你待在這里,千萬別到前頭去。」
照雲樓以一座梅林隔開了前後院,後院最大的院落便是照雲樓花魁瀲灩的財窩。
「我知道。」安羽用力地點頭。
瀲灩眯起勾魂眼,笑容可掬地道︰「你昨天也是這麼說的,可是你卻溜到外頭,還差點被人當花娘拉進房里。」
安羽的臉不禁垂得更低了,她實在是悶了太多天,才想出去走動的嘛,誰知道就是那麼倒楣。在瀲灩堅持的目光之下,安羽再三鄭重地保證道︰「我絕對不會再到外頭走動,我會乖乖待在這里。」
瀲灩這下才滿意了,輕點著頭離去。
安羽無奈嘆了口氣,目送一身華美的瀲灩被幾個小丫鬟簇擁離去。
唉,這種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二爺好心讓她休假,教她暫居在財窩里,听起來像是沒什麼不妥,可問題是待在這里簡直跟坐牢沒兩樣,只不過是這兒的環境要養尊處優得多。
她想多攢點錢呀,不管怎樣,總是得要多攢一點,屆時她要離開京城,到其他城鎮去,買個幾畝地當地主婆。
可是她正在休假中,是不支薪的……嗚,她損失好慘重。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而且她想破頭也想不出到底是誰想殺她,說不定對方根本就是找鉛人了,實在沒必要這般大費周章地保護她。
說起保護,她便想起秦文略單手勾起自己的蠻勁,還有那溫熱的懷……她惱怒地扁起嘴,無聲喃著︰我沒有出軌,這不是出軌!她純粹是因為他的性子有幾分相似蘇秦,他們同樣都懂拳腳功夫,就只是這樣而已!
那是一種投射作用,跟感情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她的心動是透過他投射在蘇秦身上,當然不是出軌!
「姑娘。」
安羽嚇得當場站起,直瞪著站在門口的小丫鬟。「你是……」不是她自夸,她可是過目不忘的人,這丫頭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是廚房的小丫鬟,今兒個客倌太多,廚房忙不過來,瀲灩姊姊要我來問你能不能到廚房幫忙?」小丫鬟一臉緊張,像是辦不了差就活不下去似的。
安羽撓了撓臉,疑惑瀲灩出門前還囑咐她不能亂跑,這會倒差人問她要不要去廚房幫忙……不過廚房嘛,基本上也不會出什麼亂子,許是如此瀲灩才會差人來問,橫豎只要不要到前院去就好。
「既是這樣,那就麻煩你領路了。」就當是幫個忙,誰教瀲灩待她也是極好。
「往這里走。」
秦文略面無表情地走在廂房外的長廊,除了腳步有些不穩,任誰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異狀。
他走得極緩,每一步都踏實了再邁開下一步,俊魅的眸開始有些蒙朧,蝕骨般的蟲嚼感從體內開始爆發,蔓延到四肢和下月復,教他只能痛苦地抿緊嘴,持續地往前走,只盼在被察覺之前離開照雲樓。
他太大意了,哪怕有戶部侍郎作陪,他都應該保持警戒,可偏偏心里一直掛著牙行里那個嚎啕大哭的安羽,才會教他失去防備地喝下那杯酒。
打從六王爺被處斬後,他很清楚一再接受提拔,得到皇上恩寵的自己將會是眾兄弟的眼中釘,所以他比誰都小心,可如今竟著了這種旁門左道!
他氣惱自己竟如此不中用,被輕易地左右了思緒,要是酒里下的是毒,他還有命能逃嗎?
最該怪的就是安羽,誰要她有著同樣的名字,同樣的紅痣,可偏偏截然不同的性情讓他混亂了,他疑惑自己為何被吸引,莫非是他對自己下了暗示,舉凡掌心有痣者皆能得他青睞?
可他心里清楚,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內心有某一部分被吸引,他卻無法忍受自己如此多情。
吸了口氣,忍過了陣陣蟲曬的酥麻痛楚,他告訴自己,只要他今天走得出照雲樓,明人他就去把安羽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抓住她,她就是談瑞秋!」
繚繞在廂房各處的絲竹聲中夾雜著喝斥聲,哪怕听在他的耳里顯得有些遙遠,但他還是精準地抓到方向,往後側方望去,就見一個女子正從廊道跳進了園子里,跑得有些狼狽,裙擺被矮叢枝椏勾破也不管,直朝他奔來。
「……安羽?」他啞聲喃著。
「王爺,救我!」安羽一見他如浮木,不管他搭不搭救,橫豎巴著他就是。
身體的踫觸教他發出痛苦的低吟,安羽呆了下,驚覺他渾身燙得像是著火一般,而他的臉色有點古怪,竟是青中帶黑。
還沒能細問他身子狀況,後頭的追兵已到,咆聲吼著,「你是誰?留下她,可以保你一條小命!」
秦文略垂眼望去,只見那人神色一變,像是認出他來,喊了聲「撤」,一行人瞬間作鳥獸散。
安羽緊張兮兮地看著那些人落荒而逃,不禁感嘆秦文略簡直比世上任何武器都還要好用,光是一個眼神就能把那幾個凶神惡煞給嚇跑。
「……你安全了,放開本王。」秦文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
安羽見他臉上開始浮現不自然的緋紅,不禁問︰「王爺生病了嗎?」
「不是……」他低聲喘息著,一把將她推開。
見他扶著廊桿要走,她趕忙攙住他。「等等,你不太對勁,你要不要緊,還是我先扶你到後院去?」雖說後院是不準男人踏進的,但這當頭救人要緊,相信瀲灩應該不會生氣才是。
秦文略本要拒絕,但余光瞥見與會的那行人正從園子那頭走來,他隨即反身摟住她,啞聲道︰「麻煩你了,動作快。」
「嗯,沒問題!」看在他三番兩次出手救了自己,這點小忙應該幫的!
只是……怎麼會這麼重?他就不能自己稍微撐著點用雙腳走路嗎?安羽氣喘吁吁地抬眼,卻見他整個額頭都汗濕了,而且身上正發著高熱。
糟糟糟,一定是風寒,待會得先差人找瀲灩,請個大夫過來才行。
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他給扶進瀲灩撥給她的廂房,將他安置在床上,她正要往外走,便听他虛弱喃道︰「水……」
「好!」安羽一手提水壺,一手抓著杯子,才剛走到床邊,整壺茶就被他給搶去,像是渴了一輩子似的,他就著壺口狂飲。
安羽呆住,見他真喝完一壺茶,忙問︰「還要不要?」
他搖了搖頭,攢起眉痛苦地蜷縮起來。
「王爺,你在這兒等一會,我去差人請大夫。」
「不用。」
「要的,王爺,你生病了!」他的臉已經紅到快要爆出血來了。
「本王是被下藥!」他怒聲吼著,就連俊眸都是一片殷紅,長臂揮中枕邊的小包袱,「你……退遠一點,過幾個時辰本王就沒事了。」
「是毒嗎?」她壓根沒察覺小包袱開了一角,露出了里頭的金玉雕鐲,不退反進地問著。
秦文略直瞪著她,咬牙道︰「不是……你走開!」她身上的馨香幾乎快將他給逼瘋了!
他不想中了旁人的計謀,不想沾染任何人,但這藥效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他一點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