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姑娘在馬市昏厥後,二爺讓大夫給姑娘煉了救命丸,一顆就要價百兩,常嬤嬤要她隨身帶著以備不及之需,天曉得她期盼這藥丸永遠別派上用場。
「不是……」她拍了拍胸口,只覺得心跳得很快,有種無法遮掩的羞赧。她明明是把他當成弟弟看待的……到底什麼時候跨過那條線了?
「姑娘?」紫鵑喚著,仔細打量她的氣色。
「我沒事。」她沒好氣地看過去。
眼角掃了過去,就見一名丫鬟從花廳外跑來,而且還不偏不倚地朝著她的方向,易珂懶洋洋地抽出馬鞭等著。
那丫鬟見狀,停在幾步外氣喘吁吁地道︰「燕姑娘,夏大人在射箭場被誤傷……人在偏院,大夫正診治著……」
易珂聞言,臉色大變,立刻站起身。「偏院在哪?帶路,快!」
那群混蛋,該不會膽子大到傷著他,再讓江嬌爬到他床上去吧?要真是如此,他江家就死定了!
「姑娘,你要不要冷靜一點?」
「二爺受傷了,我要怎麼冷靜?」她好歹也該去瞧瞧他到底傷得如何,順便破壞那群混蛋的好事。
易珂大步往外走,甚至半跑起來,紫鵑見狀趕忙拽著她。「我的祖宗啊,你不能跑,你忘了嗎?」
「我只是走比較快!」她喘著氣回道。
這該死的破爛身子,年年天天都用最上等的藥材養著,養了這麼多年,還是連跑都跑不得……要是她去得慢了,被江嬌給得逞了怎麼辦?
「姑娘,你要不要再冷靜一點?二爺身邊跟著人的,怎會輕易受傷?再者不是讓夏 去通報二爺了嗎?」
經紫鵑這麼提醒,易珂驀地放慢腳步,環顧四周,覺得陌生極了。
她來過布政使府上幾回,只要是女眷能去的地方,她都去過,且她記憶奇好無比,去過的地方必定都記得,可是這條路,她半點印象都沒有。
「江二姑娘也離席太久,難道姑娘壓根不覺得古怪?」紫鵑小聲道。
其實是姑娘自個兒沒察覺,一旦事關二爺,姑娘就沉不住氣,沒了尋常該有的沉著冷靜。
易珂听著,腳步越發放慢。
是啊,江媚不知道上哪去,就連江嬌也不見了,她可是主家,這麼大的場面怎麼可能不在場……所以,是江家這票貪婪污穢之輩開始行動了?
易珂緩緩停下腳步,身旁的紫鵑這才松了口氣。
太大膽了,竟敢拿夏熾來算計她……竟敢詛咒他受傷?這群欠教訓的混蛋,她就讓他們知道惡意詛咒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燕姑娘,偏院就在前頭了。」引路的丫鬟見她停下腳步,回頭催促著。
易珂二話不說抽出馬鞭,微使勁就甩到丫鬟面前,嚇得她摔坐在地。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將我領到荒涼的小徑上,到底圖的是什麼?」她拿馬鞭抵著丫鬟的下巴,偏秀氣的眸子在微昏暗的光線下,異常明亮。
丫鬟被嚇得發不出聲音,反倒是小徑旁有人竄出——
「姑娘!」
就在紫鵑出聲提醒時,易珂早就轉過身,持著馬鞭對著竄出的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不知道江大少帶了五個人守在這小徑上,到底所為何事?」
「不就是瞧燕姑娘落了單,想請燕姑娘到院里喝杯茶。」江文傾朝她笑得猥瑣,幸虧他早有防備,干脆在半路上守著,否則真要教她給逃了。
「不要臉的人我看得也多了,就是沒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易珂怒斥,只可惜她總是忘了自己的嗓音嬌細,這等斥責听起來半點威嚇作用皆無,甚至無故添了幾分撒嬌之意,听得江文傾心都快要酥了。
「是,我就是不要臉,燕姑娘想不想看我能有多不要臉?」江文傾越看著她,就覺得心癢難耐。
雖說打一開始接近她,希冀的不過是盼著能將她娶到手好得到夏熾相助,可越是靠近越發覺她的與眾不同,潑辣得很帶勁,讓他迫不及待想得到她。
「去死吧!」她斥道,隨即又喊了聲,「夏炬!」
然而身後半點聲響都沒有,只有落葉幽幽飄下的寂寥,她不禁回過頭往上看過一遍,卻什麼都沒瞧見。
「夏炬!」她不死心地再喊了聲,今天明明是夏炬跟夏 跟著她的,夏炬到底跑哪去了?「夏煌?」還是她記錯了,今天跟著的是夏煌?
「小寶貝,你叫的是誰?不如叫我的名字。」江文傾笑著,一步步逼近她。
易珂嘴里咒罵著,手中的馬鞭握得死緊,不等江文傾靠近,已經直接甩了過去,而且毫不留情,直朝臉打下。
瞬間,現場爆出江文傾的豬嚎聲,他搗著臉滿地打滾,依稀可見血水從他的指縫中不斷淌落,染了一地,嚇得他的小廝趕忙沖上前去。
「大少、大少!」其中一名小廝拉開他的手,見他的臉上爆開一道很深的口子,從左眼底直到右嘴角,不由瞪大眼,暗叫不妙。
完了,這張臉破相了,傷得這麼重,日後根本無法走仕途了,他們要怎麼跟大人交代?
「我的臉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江文傾怒聲喊道。
「沒沒沒沒沒事!」眾人不約而同地道,沒人敢說出真相。
江文傾的臉又痛又熱,對燕翎僅有的一絲憐惜也瞬間消逝,吼道︰「給我把她拿下,我要狠狠弄死她!」
待五個小廝回過頭望去,哪里還有燕翎的身影,就連丫鬟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第十一章 江家的算計(2)
易珂死命地跑,可是不管她再怎麼努力調勻呼吸,心跳還是越來越快,頭開始昏,胸口開始痛,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姑娘別跑了,你躲起來,我去引開他們。」紫鵑見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忙將她拉住。
易珂像是浮出水面的魚,大口大口地呼吸,渾身都被汗水浸濕。
「快,你快點躲起來。」紫鵑看著四周,忖著要挑哪處躲藏較安全。
易珂一把將她扯到跟前。「躲什麼躲?要走一起走,我不需要你替我引開他們。」
「姑娘,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你听我的話,趕緊躲起來,我先將他們引開,說不準一路往射箭場的方向去,我還能遇到二爺呢。」
「你真當我是傻子嗎?」她罵道,好氣自己這不中用的身子。「你以為這座宅子就像咱們家那麼小,隨便繞個兩圈就能撞見人?別作夢了,要走一起走,別跟我羅羅唆唆,我已經跑得很累,不想說話了!」
讓她去引開那群混蛋……要是被逮著了呢?紫鵑的下場,她想都不敢想!
「保住姑娘才是最重要的。」紫鵑緊握住她縴細的肩。
「誰說的?」只要是她身邊的人,她每一個都會護著,絕沒有犧牲任何一個人保全自己的做法。
「姑娘!對我來說,姑娘才是最重要的。」紫鵑硬是拉著她到有一人高的紫薇叢後。
「沒有姑娘,就沒有現在的我,只要能保住姑娘,我怎麼樣都沒關系。」
那年家中逢夜襲,姑娘將她拉進里間,要她躲起來,她是多麼驚詫意外,有誰家的主子如此護奴的?
她不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可是姑娘當年留下她當大丫鬟,還讓常嬤嬤手把手教導她,姑娘也從不嫌棄她的心直口快,從以前到現在,唯有她這麼一個大丫鬟……對姑娘來說,這也許不是什麼大事,可對她來說,這是姑娘對她毫不保留的信任。
「少在那邊給我胡說八道,我——」
「那邊有聲音,肯定是往那邊!」吆喝聲響起,易珂身上爆開陣陣寒栗,不由分說地將紫鵑拉到紫薇叢後頭。
兩人屏著呼吸,看著江文傾的小廝們從紫薇叢前的小徑跑過,兩人正松口氣時,卻听見一句——
「很能躲嘛,臭女人!」
易珂和紫鵑側眼望去,就見江文傾臉上還淌著血,整張臉因為傷口而扭曲嚇人,兩人同時發出驚叫聲,這下不用江文傾喚人,小廝們已經自動回過頭了。
「把她們給我綁起來,去瞧瞧人都來了沒,我要讓所有人看見她衣不蔽體的樣子,我要夏熾再不情願也要把她送到我的床上!」他神色猙獰地吼道,又因為扯到傷口齟牙咧嘴。
「你作夢!」易珂罵道,抽出馬鞭的同時,順手將紫鵑拉到身後。
「就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在作夢,還不趕緊將她們都綁起來!」
紫鵑聞言,硬是再將易珂扯到身後,搶了她的馬鞭,見人就打,打得小廝又跳又叫,眼看似乎抵擋得了,可是馬鞭頗有重量,甩了幾下後紫鵑有些撐不住,當下就被人逮住了機會,抓住了馬鞭的一頭。
易珂見情況不妙,趕忙上前相助,抓著馬鞭的柄,然而對方的力氣大上一大截,眼看著馬鞭就要被扯去時——
一聲殺豬般的聲音響起,眾人不約而同朝聲音來源望去,就見江文傾摔落在小徑另一頭。
「二爺!」紫鵑尖喊著,喜悅的眼淚就快要奪眶而出。
夏熾一臉肅殺,黑眸裹著一層寒霜,在昏暗的園子里,宛如驚心動魄的鬼魅,讓眾人望而不敢靠近。
「拿下!」他低喝道。
一聲令下,隨後趕到的夏字班一涌而上,輕而易舉將五個小廝略施小懲後綢綁起來。
夏熾看著倒在地上打滾的江文傾,雙手緊握成拳,像是在忍耐著什麼。
「阿熾,你沒事吧?」
溫熱的柔軟身子撞進他的懷里,硬生生撞掉他快要無法壓抑的殺機,好半晌他才回過神,撫了撫她的發,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倒是你,真的沒事?」她問著,小手在他手臂胸膛上游移著。
雖說他遭射傷恐怕只是拐騙她的用詞,可很多事不眼見為憑,她心里就是不踏實。
夏熾錯愕地看著她,忙拉住她的手。「我真沒事,倒是你……呼吸有點亂,胸口疼嗎?」她的氣色不好,呼吸紊亂,他不敢想像自己要是遲了一步趕來,她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還行吧。」她努力調勻呼吸,確定他沒有半點傷口,總算放心。「對了,你怎會知道我們在這?」
「夏 過來通報,我就決定過來找你,半路上卻听見夏炬的哨音,集後才知道你不見了。」話落,他輕輕將她擁在懷里,才能勉強壓抑心中的怒火。
說到這事,易珂簡單扼要地解釋過後,還不忘月復誹夏炬。「我喊了他老半天,也不知道他上哪去,我只好打了人後拉著紫鵑趕緊跑。」
「他假借解手順便去幫我辦點事。」說穿了,就是去盯康起賢那個人罷了。
「什麼事?」
夏熾沒打算告訴她,正忖著怎麼蒙混過去,卻听見江夫人尖銳的叫聲,不斷喊著江文傾的名字。
「這是怎麼回事?文傾,你跟娘說,你跟娘說!」江夫人跪在地上卻扶不動早已昏厥的江文傾,再看向被五花大綁的小廝們,目光慢慢落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是你們傷了我的兒子?」
「他是咎由自取。」夏熾冷聲道。
易珂看不清江文傾到底傷在哪里,反倒瞧見一票姑娘夫人浩浩蕩蕩地跟在江夫人身後而來。
毀人清白很有趣嗎?這些人對這些老把戲怎麼都玩不膩?
「你……夏大人到我家作客竟打傷我的兒子,卻只交代了一句咎由自取?」江夫人嗓音拔尖了起來。
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冀望著他日後仕途能夠一帆風順,才會將腦筋動到燕翎身上,殊不知竟給兒子招來禍患,要她怎能吞下這口氣?
「令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強擄民女,略施懲戒已經是看在江大人的面子上了。」夏熾聲薄如刃,裹著冰確子的眸不著一絲溫度,教後頭跟著來看熱鬧的一票女眷退避三舍,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光憑夏大人片面之詞就想給我兒子定下強擄民女的罪名,夏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風!」
江夫人看著兒子已經破相的臉,就連身下都淌著血,心疼欲死,只想找他討個公道。
「沒有你威風,你捫心自問,一頓宴席不好生用膳,帶著這些人來這里到底是要做什麼?」易珂撇了撇唇,哼笑著,目光掃過一干看熱鬧的人。「來尋我的嗎?需要這般大陣仗?就不能差幾個丫鬟,非得把所有的人都帶過來?江夫人,你難道忘了江大人即將回京述職?這當頭,你這個賢內助給他鬧出這事,你認為回京後他能有什麼好差事?」
江夫人听完,神智恢復了幾分,別說兒子的仕途沒了,恐怕就連老爺的仕途都會受影響……茲事體大,她更不能承認。
「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過是說了怎麼不見你的人影,大伙就熱心出來找你罷了,反倒是你,這是利用夏家在威嚇我江家嗎?難道夏家人眼里就沒有王法了,可以任由你倆顛倒是非?」
易珂勾彎唇,笑得很樂。「是啊,我就是拿夏家嚇你,夏家權傾一方,你不就是看上這一點,才使著爛計謀,以為咱們兄妹剛好配上你那對端不上台面的兒女?可你該知道,權勢向來是雙面刃,能助你一步登天,也能讓你一夜傾毀,我就要在夏燁面前顛倒是非,你又能拿我如何?」
以權勢壓人是她的招牌伎倆,她要讓江夫人得不到權勢,反被權勢給活活壓死!
「你!」江夫人怕了,手里的手絹握得死緊。
夏燁身為首輔兼帝師,更是兩位攝政王的至交,依夏熾對她寵愛的程度,要是回京後真對夏燁說了什麼,恐怕夏熾不會阻止,還會火上添油。
她明明計劃好了,今日該要一箭雙雕的,孰料……不對,阿嬌呢?阿嬌明明進了偏院等夏熾,可為何夏熾出現在這兒?
「阿嬌呢?」她突然問著。
易珂眨了眨眼,抬臉問︰「江嬌呢?」
「不知道。」
「怎麼不知道?沒見著她?」
「沒,夏 來報,我就急著來見你。」
他這麼一說,教她心里暖得發燙,嘴角止不住地勾起。「這般擔心我?」
「當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誰都不能欺你。」他說著,大手緊緊包覆著她略顯冰冷的小手。明明已經是酷暑天,為何她的手還這般冰涼?易珂不由勾彎唇,哪怕明知他不過是為了贖罪,心里還是開心的,不過——「他們設了局,照理江嬌等不到你,該是會回花廳的,可是到現在都不見人影……」
「不重要,咱們回去吧。」
「嗯,跟常嬤嬤說,今天太熱了,讓她給我弄點涼食,我想吃豆皮涼粉……好奇怪,你不在家時,嬤嬤做的豆皮涼粉就沒那麼對味。」
「是嗎?」
兩人旁若無人話家常,正打算手牽手離開,就見江家幾個小廝跑來,一見到夏熾就松了口氣,道︰「太好了,夏大人你沒事。」
易珂疑惑地看了夏熾一眼,他似乎也不解,不由問︰「發生什麼事了?」
「先前本是要讓夏大人進偏院裱畫,便讓人引路前往,我們家大人等了許久不見夏大人回來,到偏院一瞧,沒見到夏大人,卻瞧見莊百戶被人給殺了,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