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小嬌娘 第1頁

楔子  以身相許行不行

時至傍晚,天氣忽變,天空無端暗了半邊,烏雲滾滾,接著一道炸雷從遠處響起,豆大的雨珠鋪天蓋地的砸了下來,暴雨嘩啦嘩啦,好似倒水一般瞬間澆濕了地面。

陰暗的巷弄內,一名女子渾身狼狽地站在勉強能躲雨的屋檐之下,睜著一雙圓亮的大眼,看向身旁的男子,又問了一次,「你方才說什麼?」

雨聲如雷,在耳邊不停的炸著,讓她有些懷疑自個兒方才是不是听錯了。

同樣渾身濕透,卻宛若雨中謫仙一般的男子面色如常,沉聲又道︰「你可願嫁我?」

雲初夏眨了眨眸,又眨了眨,然後問︰「為何?」

男子同她一樣,眨了下狹長的俊眸,將那滴落在眼睫上的雨水眨落,用著一雙比星子還耀眼的瞳眸凝視著她,「救命之恩豈能不以身相許?」

加上這回,她已救了他三次,他想不出有何能作為報答,唯有以身相許。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兩人雖認識不久,可也打過不少次交道,對于眼前的男子,雲初夏還是有幾分了解的,自然猜到他心里所想,于是挑起了眉,「事實上,我是個俗人,一點兒也不介意你用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翡翠瑪瑙之類的俗物回報我。」

男子卻是搖搖首,「我豈能用這等黃白之物污辱你?」

雲初夏額角一抽,「我不在意,請你盡量污辱。」

她不似尋常女子不喜那黃白之物,恰恰相反,她愛極了!

「可我介意。」男子眼底滿滿的真誠,雙眸眨也不眨的凝望著她,直接且大膽地道︰「阿初,我心悅于你。」

即便雲初夏再大剌剌也無法忽略這麼直白的告白,幽幽的嘆了口氣,她才道︰「嫁你有什麼好處?」

她知女子遲早都要嫁人,說實話,眼前的男子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男子一雙眼眸亮得驚人,對她的問話感到好笑,「你想要什麼好處?」

身為西楚國的攝政王,這是頭一回有人這麼大膽的向他討要好處,而這人還是他心儀的姑娘。

她偏頭想了想,一時間竟想不出,于是問︰「天天上館子?」

既是嫁了人,是不是可以過上天天吃美食的日子?

男子笑意更甚,似乎不意外自己的意中人是個吃貨,「我已將醉香樓給買下,你想何時去便何時去。」

雲初夏的雙眼微微一亮,左思右想,又問︰「可要干活?」

天知道她為了養活一大家子,可以說是什麼活都干過了,嫁人之後若還得再養活一家子,她何必嫁?

「身為王妃,府中之事自有下人打理。」他語氣柔和,伸手撫開她黏在額上的濕發,頓了頓,又道︰「不僅有美食吃、不必干活,我的家產也全數歸你,且我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姊妹,更沒有時不時上門打秋風、會對你指手劃腳的親戚,你依然可以過上以往的生活,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他一口氣將嫁予他的好處說出,勢必抱得美人歸。

果然,隨著他說一句,雲初夏的雙眸便亮上一分。這不正是她向往的米蟲生活?

「你有很多錢?」在听見他說家產全歸她後,她忍不住問。

「我名下的產業每年產息少說十萬。」他道。

身外之物對他而言比不上她一根手指頭來得重要,她若肯嫁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子,他都會想方設法給她取下。

這話讓雲初夏臉上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這麼听起來,似乎不壞……」

豈只不壞,簡直就是天上掉下餡餅。

男子見她露了笑,溫柔的握著她的手,正欲再問她是應或不應時,就見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三張紙,在他面前一攤,一臉無辜的道︰「可我才剛撕了榜呢!」

他低首一看,那紙上白紙黑字寫得分明——

攝政王楚離歌之人頭,賞銀一百萬兩!

第一章  前朝公主拒復國(1)

隨著春的腳步到來,一冬的積雪早已化去,枯枝爛葉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抽出女敕綠新條的樹,枝頭的花骨朵都冒了腦袋。滿地剛探出頭的小草綠油油的,小池塘解了凍,一條條小魚兒生機勃勃,時不時跳出水面。

這就是春天,萬物復蘇的春天。

西楚國位于西大陸,土壤肥沃、物產富饒,可說是魚米之鄉,在西大陸上是塊人人爭搶的香餑餑,因此開國不過短短數十載,至今仍是動蕩不安。

西楚國的前朝乃雲翔國,雲翔開國兩百余年,然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是再賢明的君王,總會生出幾個不肖子孫,更別說這國土之香,受眾人覬覦。

皇帝人人想當,偏偏也得有命才能當,西楚的開國帝王西襄帝拿下雲翔沒幾年便病重,而他的兒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整整十個。當時的西楚開國沒多久,律法也才剛定下,還有一大半還在修法呢,更別說是定太子了。偏偏西襄帝的病來得又快又急,沒幾日便病得連話都說不出,幾名皇子為了這位置,廝殺得十分慘烈,最後由西襄帝的第六子——西南帝爭得了皇位。

而這場內亂,十個皇子死了六個,剩下的三名皇子被西南帝給趕去了藩地,無詔不得回京,國家才漸漸安定下來。

有內亂自然也有外患,雲翔國雖被滅國,卻還有余孽,時不時的搞一搞暗殺,讓西南帝好不容易得來的位置坐得極不安穩。

不過幾年下來,西楚國還是漸漸步入軌道,因戰爭而勞民傷財的部分也慢慢的恢復元氣。

正當百姓們以為可以過上和平安樂的好日子時,皇室里又傳出了件事來……

比起兒子多到能分組踢馬球的西襄帝,西南帝即位至今已近十個年頭,竟是連生了五個女兒,卻連一個兒子都沒有。

十子爭儲才過去沒幾年,皇帝無子,那些被分發至藩地的王爺以及開國的勛貴又一次活絡了心思。

可被分配到鄲州的允王傷了一只腿,是個殘疾人士,就是心有余也力不足,而在貴州的欽王倒是想爭上一爭,無奈封地太遠,待他打到京城,黃花菜都涼了,最後便是與西南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他爭儲時仍是個女乃女圭女圭的離王了。

離王的封地位于雲州,僅離京城約莫千里路,不過十幾日就能到達。

沒有子嗣,西南帝比誰都急,雖說兄弟們看似安分,可他們的子嗣一個比一個多,就是今朝不造反,他們的兒孫難道不會?

更別提那些虎視眈眈的開國功臣了,一個個眼楮發綠的盯著他底下的龍椅瞧。

西南帝想到這就煩惱,嬪妃一個接著一個納,就是想生個兒子,可生不出來就是生不出來,為此他急得頭發都白了。

早年他只要有煩心之事,便會對著年僅三、四歲的離王訴苦,那時離王年紀小不懂事,卻是個很好的傾听者。

隨著年紀漸長,西南帝發覺那比他小十多歲的弟弟竟是天資過人、聰明絕頂,年輕雖輕,卻已博覽群書,許多他不明之事,離王只要稍稍提點,便能讓他豁然開朗。

先帝早逝,太後沒幾年也跟著去了,西南帝最親之人就只離王這個弟弟,可以說是什麼事都會同他說,就是生不出兒子這事也是一樣。允王與欽王無詔不得進京,離王卻是不同,當初西南帝壓根就沒想過讓尚未成年的離王去封地,是離王自個兒要求要離京。

他的理由很簡單,其他的兄長都走了,他卻獨留京城,恐會引人詬病。

西南帝听了自是不滿,去他娘的詬病!他都當皇帝了,還怕人說三道四?

西南帝不讓走,偏偏離王固執,就是不留,兩兄弟為此置氣,最終還是離王好言相勸,告訴西南帝,他一不願兄長為難,二向往自由,在他的封地上他就是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有何不好?

西南帝最終才妥協,讓年僅十歲的胞弟獨自前往封地。

既然勸阻不了,他便下了道聖旨,給了離王通行的自由,不論何時要回京都行。

離王離了京城便四處游玩去了,據說不只是西大陸,其他大陸也都玩了個遍,甚至還出海去了邦國,除了十年前曾送生子秘方回京外,便不曾再回來過。

而西南帝真因這秘方生了一名兒子,盼了多年的願望終于成真,可想而知他有多高興,對離王也更加信任。

有了繼承者,他的壓力頓失,總算能在朝會上挺直腰桿子,將那些一直拿什麼國不能無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來壓制他的言官罵得狗血淋頭,將這些年來的場子一一找回。

誰知西南帝得意沒多久就出事了,他在兒子的周歲宴上多喝了幾杯,竟一腳踩空從高台上摔下來,腦袋瓜子破了個大洞,這一摔把命都給摔沒了。

皇帝命危,太子年幼,西楚這好不容易打下的大好江山,難不成又要換人做?

西南帝自然不可能讓自己無顏見老爹,吊著命,緊急召回離王,好在離王剛回封地不久,一得到消息便趕回京城。

兄弟兩人足足談了一個多時辰,西南帝旋即讓內閣宣立遺詔,立離王為攝政王,輔佐年幼的太子直至他有能力獨自上朝,之後西南帝便一命嗚呼了。

西楚國兩任皇帝皆早逝,西襄王也就罷了,打下江山時好歹已五十多歲,且兒孫滿堂,雖說享受沒幾年,可至少當足了皇帝的癮。

西南帝就不同了,歷經千辛萬苦才得了皇位,想方設法填補先帝留下的債務,將那些戰死將士的撫恤金給生出來,這一補就是好幾年,又因遲遲生不出兒子而苦惱,十幾年下來,竟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最終英年早逝,歸天時年僅三十三歲。

也不知是這西楚的國號取得不好,還是楚家走霉運,總之百姓再次慌恐不安,深怕戰爭再起。

百姓們的直覺倒是神準,西南帝立離王為攝政王的消息一傳出,不僅遠在鄲州與貴州的允王、欽王蠢蠢欲動,就是開國功臣大將軍林文也欲起兵叛國,好在西南帝有先見之明,早早將離王給召回京,有離王坐鎮,京城才不至于大亂。

說起離王這人,當真是足智多謀、算無遺漏。

在得知西南帝命危的消息時,他便做出了各種防範,他讓人緊盯驛站來往的信件,更命人先一步偷了林文的虎符,還派兵監守鄲州與貴州,這麼一來,林文無兵可用,允王與欽王還未行動就被堵死了一切念想,動作之快令眾人咋舌。

對方才剛有動作,他卻已行三步,西楚如何會出事?

有離王這個攝政王在,年幼的小皇帝一日日長大,終于到了能上朝的年紀,這期間再無波折,這才讓百姓們松了一口氣。

然而有人歡喜便有人憂,而那憂的人……

「公主!」

雲初夏被這一大嗓門吼得手一滑,粉腮頓時與那粗糙的桌面來了一個親密接觸,發出砰的一聲,嚇得一個跳起,捂著面頰一臉迷茫的看著瞪著她的眾人,「發生什麼事了?失火還是飯給吃光了?」

眾人額角一抽,她還好端端在這呢,還有誰會去放火?誰能把飯鍋給嗑光?

沈雁菱瞪著雙眼,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雲初夏,「你昨夜又跑哪去了?咱們這在討論大事呢,你居然睡得著!」

雲初夏一點也不雅觀的打了一個哈欠,重新坐回椅上,懶懶的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的問︰「什麼大事?」

沈雁菱見她一點閨閣淑女的禮儀都沒有,張了口又要開始念,卻被一旁的南琴給拉住。

「菱姨,正事!正事要緊!」

要是讓沈雁菱開始念叨,沒一、兩個時辰是完不了事的,每每這時候,南琴就得出面制止。

沈雁菱這才強忍下一肚子的話,瞪眼道︰「在談復國正事呢,公主你能不能專心點?」

復國?雲初夏一听這詞就腦門疼,嘟囔著,「你們這會議的主題怎麼終年不換?你們不煩我都煩了……」

「你說什麼?」沈雁菱听不清。

「沒事。」雲初夏忙端起笑,一臉的認真,「說到哪了?」

這丫頭從小便是沈雁菱給帶大的,沈雁菱如何會不知她在賣乖?表面認真,事實上早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她一瞪眼,又想開始訓示。

一旁的南吉也跳出來救駕,「方才說到要怎麼除掉離王。」

「哦?」雲初夏又不是耳根子癢想招人念,有人給台階,自然順著台階下,「那可商量出個大概了?」

一直沒說話的胡俊沉聲道︰「買凶。」

「買凶?」雲初夏點點頭,一臉的認同,「倒是個好主意,那要多少銀兩?」

胡俊一窒,卡住了。

沈雁菱見自家老實巴交的丈夫給堵了話,忙跳出來,「我打听過了,這是西大陸最大的殺手組織孤狼的價目表。」

雲初夏听見孤狼這名號時,雙眸閃了閃,湊近一看,上頭的價目一目了然,從市井小民到官居一品,各式各樣的價位一一列出。

離王並非尋常官員,而是王爵,且是權力極大的攝政王,皇帝之下就數他的職位最高了,要殺他,價位自然不會低。

「一百萬兩……」雲初夏念著上頭的價位,笑了,「南琴,咱們身上有多少銀兩?」

南琴連忙拿出那比她的命還珍貴的小荷包,點了點,「一共五兩又三百一十二文錢……」

「五兩多呀……」雲初夏再次點頭,接著才道︰「我算學不好,有誰可以告訴我,這一百萬兩與五兩是差了多少銀子?我們還得奮斗多久才能取離王的人頭?」

眾人︰「……」

「呼!總算能睡覺了。」

一回到房里,雲初夏立馬飛撲至床榻,那榻上雖有股陳舊的霉味,被子也滿是補丁,她仍是心滿意足,一扒上就不放了。

南琴見自家公主如此沒形象,忍不住嘆氣,又想起剛才的事,道︰「小姐,你好歹給胡叔留點面子……」

平素眾人都是喊雲初夏為小姐,只有沈雁菱在發火時,才會一時忘情喊出她的真實身分。

雲初夏挑起眉,「面子能當飯吃?小琴兒,你別告訴我你听得不煩。」

南琴張了張嘴,最後小聲道︰「是有那麼一點……」

「這不就是了。」雲初夏聳了聳肩。

「但他們也是為了復國……」南琴嘆了口氣。

南吉與南琴是兄妹,是胡俊撿來的孤兒,他們與胡俊夫妻都是雲翔國之人,也就是西楚國人口中的前朝余孽。

國土被奪、家園被佔,是個人都該想著要復國,這念頭更是一直在曾是禁衛軍的胡俊腦中盤旋著,沈雁菱身為他的妻子,自然是夫唱婦隨。

但復國這一詞,對當時還沒出生的雲初夏與南吉、南琴而言,壓根兒就只是一個詞匯罷了,更何況他們一行人連生活都有問題了,這些年來更是再沒舊人找上門。

沒人又沒錢,是要復什麼國?這也怪不得他們三人不融入話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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