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小嬌娘 第2頁

對復國最為反感的便是雲初夏了,只要听到這兩個字,她就犯頭疼。

說起來她也是倒楣,前世正打算出任務,卻遇上飛機失事,眼一睜便來到這陌生的朝代,這就算了,偏偏附身在一個女乃女圭女圭身上!

想她堂堂「紅月堂」第一殺手,竟淪落成一個吃女乃的小女圭女圭,這打擊有多大?大到她差點忿然絕食,直接再次投胎。

可惜身為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嬰兒,拒食是沒用的,不吃?無妨,灌就是了。

想到乳娘硬是將那兩團白花花的「糧食」壓在她粉女敕小臉上的畫面,她至今還打哆嗦。

拉了稀稀不哭?沒事兒,光著就好。

想到在大街上被人抱在尿壺上拉稀的畫面,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與尋常嬰兒不同,連笑都不笑?不怕,搔個癢癢不就笑了?

穿越成個小屁孩,她如何笑得出來?沒哭就不錯了,偏偏每個人都當她有病似的,一個個死命的對她扮鬼臉,那口水沫子噴得她滿臉都是,她怎麼敢笑?口沫傳染可是最毒的。可那些人不達目的不罷休,居然來陰的……

想到那三不五時便被搔癢癢賣笑的日子,雲初夏覺得她堂堂第一殺手的面子、里子全沒了。

幾次下來,雲初夏又羞又怒,悲憤極了,卻只能認命當個被人侍候的小嬰兒,撒嬌賣萌、乖覺的很,就這麼一直長到十六歲。

這十六年來,拉拔她長大的胡俊與沈雁菱可以說是如父母一般的存在,無時無刻在她耳根子旁述說著國仇家恨,耳提命面的告訴她要給她的父親、母親報仇。

天知道她就是個穿越人士,來的時候連爹娘的面都沒能見上幾眼,最重要的是,她那對缺根筋的爹娘是手拉著手上山看風景時意外墜崖死的,她是要找誰報仇?

偏偏胡叔就是死腦筋,即便她那本該成為皇帝的爹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他仍堅持著要復國,還硬是將這任重而道遠的志願強壓在她身上。

照她說,都改朝換代這麼些年了,前朝留下的人也早就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們這幾只小貓,是要復什麼國?

她無奈,卻還是背負著這可笑的國仇家恨,誰讓她是雲家最後的一根獨苗。

無語問蒼天後,雲初夏決定埋頭睡覺,反正這事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就是天塌下來也阻止不了她補眠。

南琴一轉頭便見自家公主睡得跟只小豬一般,額角一抽後便退了出去。

說老實話,她十分認同雲初夏的想法。

她雖從小便跟在雲初夏身旁,可是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

戲文中的公主見過沒?見過。

茶樓里說書先生口中的公主听過沒?听過。

秀外慧中、溫婉嫻淑、蕙質蘭心、儀態萬方、溫柔如水、笑容如花……這些在雲初夏身上通通都沒有!

不是說雲初夏長得不好,相反的,她承襲了她那短命爹娘的容貌。

她的生母是雲翔國第一美人,生得膚如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就像是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縴塵不染。她的父親則是英氣不凡,光采照人。

因此她長得十分漂亮,一身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泉,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

雖算不上傾城傾國的美人兒,卻也秀雅絕俗,自有一股輕靈之氣,美目流轉、桃腮帶笑之際,說不盡的嬌俏可人,就是粗布衣衫也掩不去她那滿身風華。

唯一可惜的便是她的性子。

與她那看似溫婉秀雅的外貌相較,雲初夏的個性著實與端莊優雅扯不上邊。

沈雁菱乃正正經經的侯府小姐,若不是生母死得早,繼母當家,她也不會嫁給當時還只是禁衛軍的胡俊。

雖說如此,她該學的禮儀卻是一點也沒少,生母在世時還請了宮中的教養嬤嬤來教導過她,而雲初夏是她一手帶大,怎麼也差不到哪去是不?

偏偏她錯了,且錯得離譜!

明明是自小帶到大的孩子、明明一樣手把手的教,該學的沒學好,一旁的南琴卻在耳濡目染之下,學得比雲初夏這正牌公主還要好。

這讓沈雁菱想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雲初夏在外人面前該端的樣子還是端得起,只在自家人面前才會如此散漫,恐怕她真會拿塊豆腐給撞死算了。

總而言之,雲初夏雖貴為前朝公主,卻是半點公主的樣兒都沒有,嗜吃又嗜睡,一沒事便賴在床上。

這讓南琴忍不住想著,要是真讓他們復了國,以小姐這樣子……當真能行?

看了眼呼呼大睡的雲初夏,南琴嘆了口氣,默默的出了房。

她想,胡叔要復國一事壓根兒比登天還難。

待雲初夏再次起床已是午時,她揉了揉雙眼,撫了撫肚月復,發覺有些餓,于是下了榻想去灶房尋些吃食。

誰知她才剛下樓,便看見胡俊與沈雁菱坐在椅上,愁眉苦臉的對看著。

她眉一挑,躡手躡腳的打算從旁溜過,誰知她才動作便听到沈雁菱的聲音。

「阿初,過來。」

雲初夏身子一僵,每當沈雁菱不以公主或小姐二字稱呼她時,總沒好事發生。

雖說如此,她還是轉身來到兩人面前,「怎麼了?」

沈雁菱看著眼前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孩子,抿了抿唇後,才幽幽的開了口,「胡叔和菱姨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想都別想!」她才說到一半,雲初夏便立馬拒絕。

沈雁菱瞪眼,「我這都還沒說完呢!」

這孩子怎就這麼耐不住性子?要是以後他們不在她身邊了該如何才好?

「你不必說完,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雲初夏早沒了方才那懶散的模樣,沉聲道︰「復不復國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人。」

這幾年來犧牲了多少人?他們以為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嬰孩,所以並不避諱,卻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都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這些年她的身旁少了多少人。

那些曾抱過她、疼過她的叔叔嬸嬸一個個消失不見,後來沈雁菱干脆不再讓任何人見她,卻不代表她不明白。

復國?明知是飛蛾撲火,又為何要去做?

她不清楚那些人是死了還是走了,她也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便是這些自始至終都陪在她身旁的人,尤其是胡俊及沈雁菱。

她雖然不是這朝代的人,卻足足在這生活了十六年,體驗到了與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不僅生活變了,就是個性也變了,更能珍惜眼前所有。最重要的是,要不是有胡俊二人護著,她縱使有翻天的本領,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們對她而言就是父母一般的存在,缺了誰都不能缺了他們。

胡俊張了張嘴欲說些什麼,可他天性木訥嘴又笨,只能看向自家妻子。

沈雁菱接收到丈夫求助的眼神,立馬道︰「我們只有五兩銀子……」

這些年來,他們過得並不好。

彼時胡俊才當上禁衛軍沒半年便遇上宮中突變,一路跟隨保護著當年的雲翔太子,也就是雲初夏的父親殺出一條血條。

亡國之象早有預兆,沈雁菱當時雖年輕,卻十分有遠見,早在幾日前便將所有的財物與銀票都變賣成金子,隨身帶在身上,一得知事情有變,便往與丈夫約定之處趕去。

好在有胡俊與沈雁菱的未雨綢繆,太子夫妻才得以活命,一行人逃出京城沒多久,便听聞國滅帝亡的消息,太子痛哭失聲,卻不敢前去,只能躲躲藏藏的過日子。

然而剛上位的西襄帝十分明白斬草要除根的道理,不停的派人追殺,雲翔國太子更是他的首要目標。

沈雁菱身上的金子以及太子帶出的金銀珠寶,在逃亡的這些年花了七七八八。

直到後來,太子不慎落崖而亡,西襄帝得知此事後,這才稍稍放松了對他們的追殺。

再後來,西襄帝病重,十子爭儲,自家城牆失火,更是無力管他們這些人,胡俊一行人這才改頭換面,偷偷潛進如今的興安城。

再次回到昔日的家園,人事已非,有些沖動之人雙目一紅便去搞刺殺,幾次下來,他們身旁的人也就愈來愈少了。

這些為了復國而犧牲之人可都是有妻小的,這些遺孤長大後又再次犧牲,留下的孩子又一次成了孤兒……

這些年來便是這麼周而復始的循環著,胡俊身為領頭人,自然得照顧這些孩子,他們身上的錢財當然怎麼也留不住。

如今老的老、小的小,就是要搞暗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尋求外力,偏偏這外力所需乃是天價,他們如何負擔得起?

于是兩夫妻商量了下,南吉、南琴也大了,且經過這些年的教,照顧好雲初夏,料理之後的事不是問題,他們便想著不如自己動手,這才會有今日這一幕。

第一章  前朝公主拒復國(2)

「五兩銀子怎麼了?」幾年的相處,雲初夏自不會再拿那套放棄復國的大道理來說,因為她深知即便說到嗓子啞掉也是無用,因此拐了彎道︰「五兩銀子難道不是錢?」

沈雁菱瞪了她一眼,「你別告訴我你真不知一百萬兩與五兩銀子的差距?」

雲初夏雖頑劣,卻是頂頂聰明,除了不耐煩學習琴棋書畫、女紅針黹外,她的腦子可是好使的很,自小跟著胡俊習武,武功高強不說,且聰明有才,雖說不到過目不忘的程度,然而只要是她看過的詩詞歌賦或書籍,都能記牢八成以上,其中又以算學最為厲害。

她從未見過有人不用算盤、不用紙筆就能算出大帳,雲初夏是第一個,她不信對方真算不出這其中的差距。

「所以你們就打算拋下我?」雲初夏臉色一變,寫著滿滿的委屈。

沈雁菱見她這模樣,頓時心疼了。

她與胡俊並沒有生孩子,雲初夏身分尊貴,她不敢自認為母,卻是真真切切看著雲初夏長大的,從只會哇哇大哭的小女圭女圭,到牙牙學語,再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樣,她一直沒離開過雲初夏的身旁,如今說要走,她如何不難受?

胡俊也是如此,他這輩子除了忠心為國外,最在意疼惜的便是雲初夏了,見她這模樣,頭一個忍不住,「阿初,胡叔也是不得已……」

去他的不得已!雲初夏在心里暗罵,試圖說服他們,「胡叔、菱姨,說句老實話,如今的西楚國也沒什麼不好的……」

西襄帝在世時她才剛出世,但她從眾人口中得知,西襄帝就是個殘酷的暴君,這點從他對他們這些前朝之人趕盡殺絕可以看出。

他殺就殺吧,偏偏對活抓之人實施酷行,針刑、凌遲、棍刑……總之怎麼殘忍怎麼來,與滿清十大酷刑有得拼,就為了一舉抓住他們這些前朝的余孽。

好在西襄帝是個短命鬼,上位沒幾年就掛了,接著上位的西南帝雖沒他老子那般殘酷,卻也相差不遠,不然他那六個兄弟是怎麼死的?

有個殘暴的君王,一個個只想著怎麼坐穩下的龍椅,壓根不在乎百姓死活,這樣的國家能好到哪去?

而這一切到離王當了攝政王後有了改變。

離王雖不是帝王,卻是真真有著帝王之才,且一心為民的好領導者。

有別于前頭的西襄帝與西南帝,離王十分灑月兌,性情溫和,但這不代表他就好欺,相反的,在朝政上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不僅賞罰分明,且十分有效率,輔佐小皇帝的這幾年更是頒布了許多利民之策,例如寬舒政策、提倡節儉、減輕賦稅、釋放奴婢、整頓吏治等等。

多年戰事,許多人家府上的男丁幾乎死絕,離王為免那些老弱婦孺無法生存,特地免去這些佃農的租金,給了他們一口飯吃。

雖說沒見過離王,但雲初夏心中對他有著很高的評價。在皇權至上的萬惡古代,有這麼一位真正為國為民的領導者,著實是件幸事,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並非真正的統治者,只是個代班的。

而說到政治清明,雲初夏就不得不提起自家政權,她一點也不覺得雲翔國被篡位有什麼不對。

一個國家的覆滅定有原因,據說她的祖父以及祖輩都長年不理政事,一個沉迷,一個痴迷道術,另一個更離譜,竟學起紂王的酒池肉林……

這樣的雲翔國不亡才怪,就是沒有西襄帝起義造反,也會有南襄帝、東襄帝……如今的西楚國好不容易平定下來,若是離王真出了事,百姓們豈不又要過苦日子?

她相信這些道理胡俊並不是不懂。

胡俊自然懂,理智上他也知道再起戰事,苦的便是百姓,可情感上,他是雲翔國的人,他的父母兄弟、至交好友全死在西襄帝手中,這個仇他如何能不報?

所以听完雲初夏所言,他沒有吭聲,而是沉默不語。

沈雁菱也是如此,這些年來,雲初夏不止一次說過,他們夫妻倆從一開始的憤慨惱怒,一直到如今的悶不吭聲。

他們都知道雲翔氣數已盡,就是……邁不過那個坎兒。

雲初夏這都洗腦幾年了,自然知道革命不可能一次就成功,曉以大義不成那就動之以情。

她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眼眸瞬時水光乍現,「胡叔、菱姨,你們雖老是以屬下自居,可在我心里你們就和我的親生父母沒兩樣,我自小就是你倆帶大,胡叔教我武功、菱姨教我識字,不論你們誰出了事,我都會痛苦一輩子,我不要你們冒險。」

胡俊看著眼前真情流露的女孩,心頭一陣感動,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阿初快別哭了,胡叔不去就是了……」

以他的性子,如何肯讓其他人去送死,自己卻躲著藏著?但眼前的女孩不願他們離開,他自然放不下。

雖然不敬,但他心中的確是將雲初夏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別說是掉眼淚了,就是眉頭一皺,他都心疼半天。

比起憨直的丈夫,沈雁菱更了解這一手帶大的孩子,瞪了她一眼後道︰「死丫頭,讓你別去戲樓,你偏去,淨學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她相信雲初夏說的是真話,心里不是不感動,但她也知雲初夏從不是這煽情的性子,通常是有所求的時候才會使出這種苦肉計。

胡俊身子一僵,立馬用控訴的眼神看向雲初夏。

他這都被騙幾回了,還中招,真沒用!

雲初夏的淚水瞬間消失,笑著抱住沈雁菱的臂膀,像只小貓兒般撒嬌說︰「我不管,你們就是不許去,這是命令!」

動之以情也沒用,那就只能來硬的了,誰讓她落魄歸落魄,在他們心中仍是那尊貴的公主。

最後一招果然有用,就見胡俊身子一僵,最後嘆了口氣,不甘願的說︰「臣……遵命。」

沈雁菱見丈夫如此,有些不忍,卻暗暗的松了口氣。

胡俊個性憨直木訥,對她卻是極好,夫妻倆成親多年至今還未紅過臉,她一直知道自家丈夫有些愚忠,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復國,他堅持要去刺殺離王,她阻止不了,也只能跟著去,至少兩人就是死也能死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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