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之渙心里頭的想法也不過就是一瞬,他面容平靜的招呼著宋紹季行了禮後,就一起退了出去,只是沒往別處去,而是到了邊上的一間廂房里頭,讓下人倒了熱茶繼續討論。
「天師這回不知道還缺多少藥材,到時候還要供上多少藥人才夠?下官不才,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讓天師滿意,望請知府大人多多提點。」
宋紹季長得俊美,即使上了年紀,仍舊豐神俊朗,加上這話說得好听,王之渙即使有些瞧不起他,也不會口出惡言。
「沒事,咱們都是得了天師的良藥,才能夠達成所願之人,你也不用著急,天師要是有所不滿,肯定會直接告訴你該如何改進。」
宋紹季輕吐了口氣,「莫怪下官緊張,只是下官都這把歲數了,仍舊膝下空虛,如果不是恰巧從夫人那兒得知大人這兒有這等神人,配出的藥方甚至可以讓人老年得子,這才冒昧請夫人引薦,只盼能趕緊見到佳兒來臨。」
子嗣對每個男人來說都是大問題,更別提兩個人都是官身,對于子嗣傳承就更是在意了。
宋紹季多年來拈花惹草,不是沒有讓女人懷有身孕過,可是生下來的不是夭折就都是女兒,而這幾年連個有孕的都沒有了,這讓他不免心慌,就怕宋家的血脈就此斷了。
如果不是某次恰巧知道自家夫人私下偷偷的替王之渙送些藥人栽培「仙藥」,甚至有許多人都是求子多年無果,幾帖藥下去就喜獲麟兒,他也不會頭一回低下頭,讓夫人替他牽線了王之渙後,再請王之渙請天師替他栽培「仙藥」。
王之渙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否則讀書人最忌諱怪力亂神之事,又怎麼會輕信一個看起來窮困潦倒的老道。
「只是那個漕幫人……果然還是個隱患。」王之渙突然提起了一個不相干的話題。
宋紹季愣了下,他才被夫人引薦給王之渙沒多久,不曉得這背後的彎彎繞統,但是為官多年,他深一個道理,不知道的事就不要多嘴,等著對方解釋就行了。
王之渙見他這副模樣,自然也猜出了他肯定是不知情的,心中有些好笑,但表面上仍溫和的說道︰「也不怪你不知道,我說的那個漕幫人,前些日子才查了出來,他居然是你以前的外室給女兒定下的夫婿,外頭這些人,就是在他的住所不遠處給抓到的。」
宋紹季這下子是真的懵了,他安置的外室不算多也不算少,可是真生了孩子還給孩子定了姻緣的,他怎麼會不知道?
「這下官還真不明白了,下官膝下猶虛,尚還沒有站得住的子嗣……」
「宋蘭芝,十年前為你生了個女兒的那個外室,你可還記得?」王之渙早听說過宋紹季看起來多情,其實最是無情,可沒想到他的無情居然到達如此地步,他在心中呵呵冷笑外,也給此人下了不可輕信的結論。
宋紹季听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滿是錯愕與震驚,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听見有關那個女人的任何消息了,尤其是在那個女人死于一場大火後。
「可……可是真的?那孩子當年不是早已被大火燒死了嗎?」宋紹季有些茫然地回憶當初那些人的說法,卻想起當年不過都是自家夫人派出去的人的一面之詞,那個女人和孩子到底是死是活,其實他根本不確定。
王之渙好心的提醒他,自然不只是單純的想要讓他重溫父女情而已,他微微一笑,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你那個女兒,前些日子回到村子里,和那漕幫男人成了親,我相信你是不知情的,可是那漕幫人和他的人狡詐如狐,壞了我們不少好事,我是擔心外頭這些人無法引他來,到時候若是得用你家的姑娘當餌,你可別心疼啊!」
宋紹季的心隨著他的話忽高忽地的,他固然歡喜自己還有血脈長成,可是一想到不過是個姑娘,再想想求了天師的「仙藥」後,就能夠有傳承自己血脈的兒子,本來的幾分喜悅頓時減低了不少。
再說,就是現在他說不同意也不成,這幾個月,他也送了不少藥人過來,可以說跟王之渙成了綁在一條線上的蚱蜢,如果現在不配合他,要是出了事,誰知道王之渙會不會把過錯都推到他頭上?
沒花多少時間,宋紹季就把利益得失都分析過一遍,也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他慎重的點點頭,鏗鏘有力的回道︰「自然該如此,與那樣的惡人為伍,就是下官也不屑她入我室門,若她還有一點下官的風骨,犧牲小我成全大義也是理所當然。」
「善哉善哉,自是如此。」
兩人相視而笑,卻各自心懷鬼胎。
武軒夔這次的救人計劃很簡單,用自己還有他手中的那方子交換那些人,然後讓其它人帶著他們逃走。
他想的沒錯,王之渙對于這些人的確不怎麼重視,尤甚老道還嫌過這些人血氣不足,做不好藥人,所以就當是餌,把武軒夔給騙了過來也是劃算,也就不攔著這些人被救出去。
被救出去的人一個個的看著武軒夔的背影,每個人都紅了眼眶,因為他們都知道假如只有武軒夔一個人的話,依他的能力,他根本就不會被抓住,甚至早可以遠走高飛,他是看在兄弟情義上,怕他們也成了藥人,這才帶著他們一群人東躲西藏,如今甚至還用自己換了他們活命的機會。
一群大老們個個都痛恨自己的無用,一邊走,一邊不斷地回頭望,而在外頭接應的山子更是激動得重重甩了自己兩巴掌,恨自己為什麼會糊里糊涂的信了林兒的話,還告近她上山不被人發現的小路,要不然哪會鬧得如今的結果。
武軒夔沒看他們,目光放在王之渙還有站在不遠處的宋紹季身上,他眯著眼,看著宋紹季那眼熟的面孔,心里忍不住起了波瀾。
比起早已經知道參與其中的王之渙,宋紹季居然也在場包讓他覺得驚訝。
「行了,既然人我已經放走了,也讓他們有離開的時辰,你也該遵守承諾,把那本冊子還給我了。」王之渙微微笑著,眼神卻極為陰冷。
如果不是這個粗野鄉漢,這些年來他又何苦只敢窩在這宛州地界,有了仙師和仙藥,拿去奉承上官,要得到更好的前程又有何難?
對他,王之渙是恨之入骨,可是現在冊子還沒到手,他只好先維持著表面的善意,等一拿回冊子……他安排的那些高手也不是吃素的,到時候非得抽干他身上的最後一滴血,再割下他的肉埋在土壤中,滋潤藥材,他才甘心。
武軒夔壓根感覺不到王之渙假裝釋出的善意,但他倒是很干脆的把冊子叢懷中拿了出來,當場翻給他看。
冊子早已老舊泛黃,可是里頭的幾個字,仍舊依稀可見,例如生子方、孕男方等等,而且寫得清楚明白該用多少藥材下去配置,其中的幾味主藥都反復的出現,卻是會讓人大吃一驚。
「人血流灌,人肉為材,呵,用了這藥方,也不知道還有所謂的良心嗎?」武軒夔笑道。
武軒夔一拿出那本冊子,王之渙的目光就定住了,再也移不開,他非常確定這就是當初天師寫出來的藥方,而後他听見了武軒夔的嘲諷,不以為意的回道︰「那又如何?這藥方就是用來治人的,只要能醫好人,難道你還要處處介意這藥材是怎麼來的?」
只有宋紹季一听到人肉為材的時候,忍不住變了臉色,臉色發白的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