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有些道理,女兒不是很懂,但爹也知道女兒看了不少書。」她其實能理解父親,前世父親在遺書中曾向她懺悔,他是一步錯步步錯,不想與定國公狼狽為奸,卻因有太多把柄在對方手上,即使被迫要做傷天害理之事也不得不從。
「女兒曾在書上看到一句話,‘當官的人應該在百姓的需要里看見自己的責任’。」
樊秉寬的臉上漸漸沒了血色,他知道女兒不喜歡他了,「你是怪爹……」
「不,女兒沒怪你,過去有很多的不得已,女兒願意相信那非爹的本意,也非你的本性。
但知錯能改,人生在世,不求富貴只求活得坦蕩。芷瑜是爹的女兒,今日听到外人批評爹的話確實是傷心,也很震驚,可是一切還來得及,爹只要改過自新做些好事,就能讓女兒在外時也能抬頭挺胸,好不好?」
樊秉寬眉頭攏緊。好不好?他不知道,他已手染太多鮮血、做了太多缺德事,只要是女兒想要的,就算丟了老命他都願意做,可是……還來得及回頭嗎?
「爹,很多事不能因為來不及就不去做,先盡人事再听天命,咱們盡力彌補,願意原諒的就原諒,不能的,也是我們合該受的,不是嗎?」
他眼眶泛淚,女兒的變化實在太大了,「是天擎跟你說了什麼?」只有他有能力改變她,不是他多心,而是連當爹的他都只能排在夏天擎之後。
而這陣子夏天擎雖帶著目的靠近何定羲,但似乎也有一些想法正被改變。
「不是天擎哥哥說了什麼,而是……」她知道爹是怎麼死的,如果要改變前世的遭遇,她爹一定得做些行善積德的事,莫再為惡。
「而是什麼?」樊秉寬忍不住追問。
「這一天給我的震撼太多了。」她轉換個說法,提及自己的想法,她想在富貴大街外開一家藥鋪,找幾名仁心仁術的大夫替貧困之人看病,不收分文,若可以,盧老太醫能隔個幾日去駐診也是好的。
「這想法是不錯,可是京城的藥鋪不少,你今日帶去看病的那些人干麼不去其他藥館看病,非要仁文堂……」
第4章(2)
「他們其實都去過了,可不是看不好,就是還沒看病就先被告知需支付昂貴的醫藥費,」
她沉痛的看著父親,「他們辛苦掙的錢就那麼多,只夠看一次大夫,如果是我,也寧願孤注一擲到最好的仁文堂去看病,治愈的機會更高。」
他點點頭,也能理解,再見到女兒那雙閃動著請求的明眸,他怎拒絕得了?
「好吧,你就去做吧,只是你還是會听到很多關于爹的不是……」
「女兒不會在乎的,」樊芷瑜好開心,她相信她的努力也會讓外界對父親的印象改觀,「對了,爹可以讓我動用多少銀子?」
「傻瓜,爹的全是你的,只要你想,全部都可以動用,我會吩咐帳房,你就放手去做吧。」看她一臉眉飛色舞,他的心情也大好。
她用力點點頭,起身要回房時,他突然問起一事。
「對了,你真跟梁家三兄妹做了朋友?」他問,畢竟南越侯府的老侯爺任職吏部侍郎,在朝臣中屬于中立一派,與自己疏離不曾深交,但他很清楚他與自己不在同一派別。
「是,過些日子可能會邀他們到府一聚。」她有點尷尬,說是邀,應該是被迫才是,尤其梁千千十句話里有八句提到夏天擎,也是她主動提到要來樊府一聚的事。
樊秉寬見女兒神情怪怪的,忍不住又問︰「梁袓睿也是才貌出眾的官家郎,你對他可有別種心思?」
她一愣,「他只是朋友。」
他松了口氣,畢竟自己可是將夏天擎當成未來女婿在栽培呀。「那你要先忙開醫館的事,待忙完後才準備嫁天擎?還是兩件事一起進行?」
「爹,我不想那麼早成親,而且我真的不想嫁給天擎哥哥。」她斬釘截鐵的說著。
俏臉上的堅決,讓樊秉寬愣住了,久久回不了神。
樊芷瑜回房後,樊秉寬也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院落,沉默許久,還是交代管事跟帳房拿錢到仁文堂付清醫藥費,也將女兒那兩件首飾拿回來。另外,就女兒要開醫館一事全力支援,凡事她說了算,他再叫來暗衛叮囑務必要保護女兒的安全。
等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樊秉寬才疲累的揉著額際靠向椅背,他壞事做太多,也不知道多少人等著報復他,他若夠理智就不該答應女兒的事,但這卻是她十四年來頭一回想做的事,還是善事,他怎麼也無法拒絕。
思緒翻飛下,時間一晃眼就至傍晚,春季天黑得快,奴僕進門點燈後又退了下去。不久,夏天擎敲門,他抬起頭來,夏天擎朝他行個禮這才走進來。
樊秉寬明知道夏天擎是要回報他跟何定羲有無進展一事,但當夏天擎坐下後,他仍迫不及待分享女兒跟他的那些對話與她即將要做的事。
听完來龍去脈後,夏天擎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今日外頭的事他也听說了,他很震驚,那不是他認識的樊芷瑜會做的事,此時又听到後續的事情發展,他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她想替她爹贖罪,做些善緣,為什麼?
樊秉寬見他凝眉不語,急乎乎的問︰「難以置信吧?她真的長大了是不是?」
夏天擎只能點頭,按往例她應該會等著告訴他這些事,但沒有,他竟被她忽略了。
接下來,樊秉寬的話更讓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難道樊芷瑜發現他想藉由娶她來打擊樊秉寬的復仇大計?怎麼可能?
「你這幾日是跟她說了什麼?她竟然跟我說不想那麼早成親,而且不想嫁給你。從小眼楮就只看著你的丫頭,怎麼突然就說不嫁了?」樊秉寬想破頭也想不出原因來。
見夏天擎也答不出來,樊秉寬只能回歸正事,听夏天擎提及何定羲對他的信任度不足,先前寫那折子也是想測測他能幫上多少,但折子毀了,連內容也沒看到,自然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折子是被雪兒毀的吧?唉,真是。」樊秉寬頭疼了,只是,念頭一轉,毀了也是好,至少定國公的反間計能拖延些時間,他答應女兒做些好事,這也算一件吧。
他看著靜靜等候他指示的養子,「這事我會跟國公爺稟報的,你就繼續跟何定羲來往,展現你的誠意。」
「爹,何大人不是傻子,他知道我是有目的接近他,但他也明白的告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有信心能改變我。」這一席話的確是何定羲所言。
樊秉寬覺得矛盾,他畏懼定國公的勢力,但又答應女兒要變好,可是萬一定國公知道他有異心,極可能會對他們一家人不利……
唯一慶幸的是,芷瑜開醫館的事,定國公應當不會有過多干涉或意見,他在乎的是權勢財富,這等芝麻小事還入不了他的眼。
「你看著辦吧,芷瑜希望我能做好事,你是她最在乎的人,她也不想你做壞事,可是如何能不激怒定國公,這事我們都想想吧,我……不想讓芷瑜失望。」說到後來,樊秉寬愁容滿面的喃喃自語。
此時,管事來報,晚膳已備好。
「小姐那邊呢?」
「小姐不餓說晚點吃,但要老爺跟少爺別擔心,她會用餐。」
樊秉寬點點頭,與夏天擎移身到廳堂,兩人各有心事,靜靜用完餐即各自回院落。
夏天擎終于不必維持臉上的沉靜,黑眸浮現戾色,某些無法分辨的紊亂情緒悶悶的充塞在胸臆間,還帶了點難以厘清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