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頭,雖然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但是大哥哥說的每句話,她都牢牢記住。
因為大哥哥很厲害,他可以考第一名,可以當班長,可以參加作文比賽,表姊說,這種人叫做天才。
大哥哥是表姊的同班同學,表姊說︰「我們班的女生都很喜歡他。」
她問表姊,「天才是什麼?」
「就是最厲害的人,他講的話、做的事都是對的。」
這句話她听得懂。既然大哥哥是天才,她當然要用力記住他說過的每句話,以後才可以變成和大哥哥一樣的天才。
「記不記得上次哥哥說的?」
「記得。」她乖順回答。
「那妳說說看。」
「哥哥說,薔薇在荊棘中成長,越痛,開得越漂亮。」
「很好,還有呢?」他喜歡講大道理。他有一本名人語錄,等他全部都背起來以後,作文就會更上一層樓—這是老師說的。
「忍耐加和藹就是力量。」
她不知道什麼是和藹,但她曉得,舅媽打她的時候不要哭、不要生氣,叫做忍耐,是大哥哥教她的。
接下來,她又背了許多句子,諸如「充滿戰斗精神的人,會永遠快樂」、「人生最高的理想,在于追求真理」、「灰心生失望,失敗生動搖,動搖生失敗」、「一分鐘的思考,抵得過一小時的嘮叨」……
她背得很流利,大哥哥越听越高興,于是決定吃飽飯後給她講故事。
她興奮得跳起來,「耶!」一聲,繞著大哥哥轉圈圈。他看著她缺了牙的嘴巴,笑彎嘴角。
阿姨的菜很好吃,她把整碗飯吃光光,阿姨夸她好棒,還送給她一個軟軟的狗狗大玩偶陪她在夜里睡覺。
晚飯後,她和大哥哥坐在庭院的搖籃里。打開立燈,他拿著故事書,她抱著狗狗,窩在他懷里,听著他清亮的嗓音,一句一句念故事。
「從前,有個心地很壞、很壞的惡魔,他打造了一面會扭曲事實的鏡子。在這面鏡子的映照下,所有的美好會被縮小得看不見,而所有的瑕疵會被放大到極致。
「惡魔得意揚揚地想將鏡子向天界的人炫耀,卻在飛往天堂的路上,一個不小心失手,讓他心愛的鏡子掉了下來。
「鏡子從很高、很高的天空掉到地面,眨眼間,摔成千千萬萬的小碎片。
「這些小碎片四處飛散,如果小碎片掉到人們的眼楮里,那人便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很丑惡,如果小碎片刺進人們的心,那人的心將會變得堅硬而冷酷。
「有一對小男孩跟小女孩,他們的感情非常好,常常在一起玩、一起讀書,在花園嬉戲、閱讀。然而這一天,風揚起的時候,小男孩突然覺得眼楮被什麼東西給刺了一下,從此,自他眼楮看出去的東西都變得丑陋、令人憎惡。
「他越來越冷酷無情,連和自己感情最好的小女孩都看不順眼,美麗的玫瑰在他眼里成了邪惡巫婆的令牌,可愛的小半子在他眼中成了惡魔的座騎,他一天比一天更不想待在家里。
「這時,小男孩遇見了美麗高貴的雪後。雪後問他︰‘你願意搭上我的馬車,到雪的國度作客嗎?’小男孩痴痴地看著雪後,不顧身後小女孩的呼喚,跳上雪後的馬車揚長而去。從此,他成為雪後的囚徒。
「所有人都說小男孩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但小女孩知道小男孩沒有死,他只是被雪後帶走。她對著滿園的玫瑰花發誓,她一定會把小男孩帶回溫暖的家……」
筆事听完,朱苡宸在他耳邊低聲說︰「如果哥哥被雪後帶走,我一定會去救你!」
他看著入「故事」太深的她,笑說︰「好啊,我等阿紫來救。」
風吹過,帶起一陣夏日涼風,夜來香在月色下綻放,甜蜜香氣四處飄散,幾聲蟬鳴揚起,屋子里傳出的小提琴樂章,成為夏夜的背景音樂,她笑著,也幸福著。
第1章(1)
這里是高級住宅區,每一戶都有高高的圍牆、大大的院子,以及兩三只凶惡的看門狗。
現在是下午四點鐘,小學剛放學,但大部分的成人都不在家里頭,會留在家里的不是菲佣、越佣就是台佣。
僻靜的馬路上,偶有一兩部奔馳車經過,路的兩旁種著大樹,即便是炎熱的夏季,人們來往于這條馬路也會覺得清涼無比。
私立小學的校車在路旁停下,放了七、八個學童下來,安凊敘刻意在原地停留了十幾分鐘,等所有人都到家後,才緩步前行。
他背著書包,低頭走著,書包里有老師剛發的獎狀。他月考又拿到第一名了,獎品還沒有拆,大概是水彩、文具用品之類的東西,他不是太在意。
他比較在意的是,今天朝會的升旗台上,校長頒發各年級演講比賽的冠亞季軍,小三的他和小六的哥哥安幗豪視線對上時,對方眼底的忿忿不平,讓他一陣頭皮發麻。
因為,大哥只拿到季軍,而他得冠軍,最糟的是,校長還對他們說︰「安議員怎麼沒抽空來看你們兄弟領獎?兩位公子都這麼優秀……」
大哥痛恨別人說他們是兄弟,痛恨凡事輸給他,他不允許自己輸給弟弟……這樣說並不正確,應該說,他不允許自己輸給「那個女人」的兒子。
安凊敘皺起濃墨的雙眉,將腳邊一粒小石子遠遠踢開,他一路走,嘴巴里一路叨叨念著,忍耐加和藹就是力量,忍耐會讓敵人相形見絀,會使自己益加強大……
突然一堵高牆擋在他面前,眉梢一抽,他咬牙,緊握拳頭,緩緩抬頭,直至接觸到安幗豪那怒不可遏的目光。
安幗豪發育得很好,才小六就已經快長到一百七十公分,相較于身高不到一百四十的安凊敘,他簡直是巨人國的居民。
「你很得意嗎?」他雙手環胸,俯視著矮人國的「弟弟」。
「沒有。」他咬牙回應。
怎麼得意的起來,早就猜到他會在半路上攔截自己,就像過去每一次輸給他時那樣,給他一頓好打。
「沒有?你在升旗台那一眼,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他手一推,恨恨地把安凊敘的頭推到另一邊。「說話啊,怎麼不敢說?」
安幗豪又推他一把,這回推在胸口,安凊敘站立不穩往後倒去,先著地,整個人摔在泥地上,他仰頭望向安幗豪那雙飽含怒意的眼楮。
「你是不是在心里想,安幗豪這個廢物又輸我了?就算他拚死拚活、用功到三更半夜,也不可能像我這麼厲害?你是不是很得意,獎狀上面寫的是冠軍不是季軍?」
說著,他用腳踹上安凊敘的腰月復,一陣疼痛入心,痛得安凊敘身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就算比我優秀又怎樣?你媽就是不要臉的女人,賤女人生的賤種,你身上流著骯髒的血,一出生就是垃圾!」
他每說一句便踢一下,見安凊敘不回手、不喊救命,光是用手護頭,更火大了。他怒不可遏,雙眼冒著熊熊烈火,蹲下來,拉開安凊敘的手,一拳揍上他的臉。
他對著安凊敘盡情吼叫,拳頭一記記落下,恨不得這個討人厭的家伙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但無論怎麼打,他就是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生存,他恨!他恨得將全身的力氣全發泄在對方身上。
他恨他,從一年前安凊敘被帶回家里那刻,他就恨不得把他殺掉!
他原本是天之驕子,父母眼中唯一的驕傲、師長心目中的模範生。
好勝的母親什麼事都不要他做,即便到現在,鞋帶也不必自己綁,他要做的只有考第一、比賽奪冠,他做到了,在安凊敘來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