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重大發現,原來北極冰人也有失控的時候。
安凊敘臉色潮紅,整齊的襯衫和頭發被她的魔手揉得一團亂,他兩手叉腰,胸口起伏不定,好像剛完成萬人馬拉松,他直直盯著她,眼底燒著熊熊欲火。
她想找出一句適當的話來緩和情勢,但混沌腦袋及語言中樞混濁到不行,可她偏偏要裝出一副泰然自在,天下無大事的安定模樣,于是一句找死的話出現了。
她說︰「呃……我那個‘說服’的用力度,還不賴吧?」
丙然找死吧。他赤紅了眼,一把勾起她的腰,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不夠。」
緊接著,不由分說,他將她一把抱起,吻再度落下,不過這回的用力度……
唉,男人的體力就是比女人好上許多,所以他一面吻,一面把不知死活的女人抱進寢室,再一面月兌掉她的衣服,果裎相見,唇舌滑過每個讓她心靈激蕩的部位,就這樣,在這個漫漫長夜,她的「說服」進級,變得更具說服力。
日子這樣過下來了,他們在彼此的「說服」中,一天天親密,朱苡宸留在他房里的時間,也因為男人的體力充沛……越來越長。
這幾個星期,她甚至把工作帶到他家里進行,好像非要時刻看見彼此,才能證明這麼幸福的日子是真不是假。
安凊敘想過,這樣的生活持續下去,也許他會一笑泯恩仇,把那個跟父親,哥哥,大媽的記憶一筆勾消,也許他會珍重未來甚于回顧過去。
只不過,計劃永遠跟不上變化,他的想法在找到母親後,徹底顛覆。
他找到母親了。
她在療養院里,一待將近二十年。
當他牽著朱苡宸的手站在病房前,任他鼓起再多的勇氣,都無力推開那扇沉重的門。
是她握住他的手,助他一臂,他才有辦法將門打開。
靠窗的輪椅上,一個枯瘦的婦人凝望著窗外,無助的表情,任誰見了都心疼不已。
安凊敘頓時心潮沸騰,他以為可以彌平的恨意翻江倒海而來,憤怒盈滿雙瞳,五官在狂怒中扭曲變形,額間青筋畢露,他雙手緊緊攢住拳頭,眼楮眯起一絲危險氣息。
他的母親,為一段沒有價值的愛情,竟在這四面白牆的牢籠中,虛度多年歲月,她美好的人生被誰親手摧折?她的世界因誰頹傾?這一刻,他向上蒼發誓,他絕對要讓那一家子為此付出代價。
朱苡宸放開他的手,走到阿姨跟前,輕輕撫過她滿頭銀絲,朱苡宸的手微微顫抖著。
熬人偏過頭,茫然的眼楮童稚地望向她,她不認得她了,可朱苡宸記得她,記得清清楚楚。
她擠出笑臉,緩緩蹲,與婦人平視,「阿姨,你還記不記得阿紫?阿紫答應你的事做到了喲,我把大哥哥從雪後手里搶回來了呢。」
熬人沒說話,只是隨著她的笑,痴憨笑著。
朱苡宸看一眼滿面忿然的男人,他站在門口,不肯移動腳步。
她想,他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平穩心情。
「阿姨,你是小龍女哦,成天關在這里,不哭不笑不激動,臉上半點皺紋都沒有,看起來像三、四十歲呢。我舅媽要是見到你,肯定要嫉妒到不行。」朱苡宸發揮親和的談話技巧,她仍然笑著,純粹的笑,不帶心機的笑,笑得婦人的眉眼也染上笑意。
「你怎麼都不說話?叫一聲阿紫啊,阿紫很想你呢。」她跪在輪椅前,兩手環抱住熬人的腰,頭躺在她的膝蓋上,像小時候那樣。
熬人沒有排斥,茫然的眼里出現一抹溫柔,她低下頭,輕撫著朱苡宸的頭發。
她在婦人膝間不停說話,「阿姨,好久不見,你過得好不好啊?阿紫過得很好耶,我在大學里當助教,不是臭蓋的,有學生在偷偷暗戀我呢。」
然後,她听見婦人的笑聲,她跪直身子,認真地看著婦人的笑靨。
回來了,阿姨的溫柔笑臉,她拉起阿姨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阿姨,我們回家好不好,我不喜歡這里。」
「回家?」終于,干涸的喉嚨發出聲音,她無措的眼神帶著哀戚。
朱苡宸回想護士跟他們說的話,護士說,阿姨的病在精神疾病中並不算嚴重,她只是沉溺在自己編織的世界中不願出來,醫生不明白她為何而固執,再好的藥,都對她產生不了效果。
為什麼不願意走出來?是因為在等待兒子回家嗎?那好,兒子回家了,她也該從那個虛無縹緲的世界里回來。
「是啊,我們回家,阿姨,阿紫還有阿敘,一起回家。」朱苡宸用力點頭,幫她把散亂在頰邊的頭發順到耳後。
熬人看著她認真的眼神,喃喃地,重復她的語句。「阿敘?」
「對,你兒子阿敘。」
她笑了,「阿敘喜歡星星。」
「對啊對啊,好棒哦,阿姨記起來了,告訴你,阿敘可有出息的呢,他隨便在電腦前敲打幾下,就能賺很多錢,他賺很多錢做什麼呢?他要養媽媽呀,阿敘最愛媽媽了……」
不管阿姨听不听得懂,她就是要一句一句說下去,朱苡宸注意到了,每次說到「阿敘」兩字,阿姨就會笑得歡喜,笑得眼底茫然散去,阿敘是她心口上無法割舍的痛,對吧。
第7章(2)
終于,安凊敘把思緒整理好,來到母親面前,朱苡宸讓出位置,讓思念母親多年的孩子重回母親懷抱。
他抱住母親,哽咽道︰「媽,阿敘回來了……」
這句話,他在夢中說過千萬次,夢里的他,是個十歲的孩子,他坐火車,坐公車,回到種滿夜來香的家,他打開一扇門,兩扇門,他奔到落地窗前,一把抱住母親的縴腰,哭道︰「媽,阿敘回來了……」
熬人的眼神聚出焦點,輕輕撫模他的臉龐。
「阿敘……阿敘……」她喚著,一聲聲輕喚,像每個清晨,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床鋪喊阿敘起床,像每個黃昏,她等著房門被打開,然後,她再笑著轉身問上一聲,「阿敘回來了呀,快去洗手,吃點心嘍。」
「對,我是阿敘,阿敘回來了。」安凊敘一把抱住母親瘦削的雙肩,雙眼蘊淚,那串晶瑩終是滑下臉龐。
他們帶阿姨回家,朱苡宸更是理直氣壯地搬到安凊敘家長住。
雖然家里請了看護,但除了上課,上節目的時間外,她把剩余時間全花在照顧阿姨身上。
十二月,阿姨終于會與人對話,不再與空氣里的虛幻人物搭腔。
一月,朱苡宸突發奇想,把小提琴塞到阿姨手上,她僵硬的手指頭,在幾日的練習之後,慢慢地拉出昔日熟悉的旋律。
二月的某一天,朱苡宸在廚房洗碗,倒完垃圾的安凊敘從屋外進來,阿姨竟然走到他面前,笑著說︰「阿敘回來啦,快去洗手,吃點心嘍。」
那樣一句話,讓他再度紅了眼眶。
四月,今年的冬天待得特別久,好不容易等到四月,阿姨才換上一襲粉色洋裝,那是安凊敘訂做的,他畫出記憶里的洋裝款式給設計師,請他為母親裁制。
穿上新洋裝,阿姨顯得很興奮,她問︰「我們家阿敘長大了,我還穿這樣,好嗎?」
她的話讓兩人當場愣住,齊齊轉頭,她……恢復了?
看見她愛憐地撫模著身上的洋裝,他們互視,笑逐顏開。
安凊敘走到母親身後,環住她的腰說︰「我們家媽媽是全天下最美麗的媽媽,怎麼穿都美麗。」
而朱苡宸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道︰「阿姨,明天我帶你去染頭發。」
雙臂伸展,他將母親和她一起攬入胸懷,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有能力緊緊抓住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