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終于明白是哪里不對了。」
「哪里不對?」
「我同意你的計劃,但並打算加入你的計劃,就像我同意你和向鈴謙結婚,卻不必當你們的婚禮秘書;我同意你對安理衛全家施展報復,卻不必拿著紙板,抗議書,到他家給他們落井下石。」
她終于在他面前爆發,雖沒揚他一巴掌,卻是結結實實地讓他明白,她把他的說服當成狗屎。
靜靜看著她怒不可遏的臉龐,意外的,安凊敘沒發火,相反的,他勾起嘴角微微挑起。
吵架是溝通的一種,他寧願吵架,也不願意她像過去幾個星期那樣,莫名其妙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火大讓他站在危樓的危機感消失,倘若那天她肯這樣溝通,或許他們早就達成協議。
他樂觀地想著,只要肯說,肯面對,他就不擔心說服不了她。
「繼續往下說。」他樂于傾听她的憤怒。
「知道我最同意的是什麼嗎?我最同意的是你的論點,同意用婚姻交換某些東西是正確且必要的事情,因此同意和銨禎相親。」
「銨禎的父親是電台總經理,如果我和他結婚,我不但可以經常上電視,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成為新聞主播。你知道我從小到大最崇拜的人是誰?是沈春華,知名主播,我希望能和她合作,希望能夠走她走過的路,希望自己在四、五十歲時,是個受人贊佩景仰的女人。」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如果有機會讓我踏進那個圈子里,我會平步青雲,而銨禎恰恰是那張入場券,我認為自己應該用婚姻換得那張入場券,一如你用婚姻換取某種支持與勢力。」她一口氣說完,面帶笑容地回望他。
「你在諷刺我?」他深吸氣,提醒自己不要生氣。
很好,他听出來了。沒錯,她就是在諷刺他,用他的邏輯諷刺他的行為。不過她卻回答,「我哪有諷刺你?我明明是听話的小阿紫,你怎麼說,我怎麼學,你應該很高興,即使經過二十年歲月,我仍然把大哥哥的話當成聖旨。」
「我怎麼說,你怎麼學是嗎?」
「是啊,您可是我的最佳典範呢。」她再嘲諷他一回。
「那我要你拒絕所有的男人,乖乖和我母親搬回鄉下老家,等我兩年,兩年後我會回去和你結婚。」他強抑怒氣。
炳,他當她是什麼啊?朱苡宸偏頭望他,如果眼光可以化為利箭,他的身體已經被她射成篩子了。
她蹙眉冷笑,仿佛他說的是天底下的大笑話。
「大哥哥,我只是崇拜你,可我不是白痴耶,我有我的目標理想,有我的前途未來,怎麼可能搬回鄉下老家?」
「不然這樣好了,看在你是我最崇拜的大哥哥份上,你給我兩年,我也優惠你兩年,兩年後你把安家整垮,而我在電視台里闖出名號,之後我們各自離婚再結婚,到時,我們就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了,你說怎樣?」
她帶笑的臉龐,流利的語匯,把安凊敘的冰山臉炸出大量熔漿,他從不覺得小太陽有曬傷人的可能,現在,他確確實實被她曬出三度灼傷。
扁是想到她要去和別人結婚,別說兩年,就是兩天他都受不了。
所以該死的,她的態度擺明,他怎麼做,她便百分百效仿,除非他打死自己的邏輯,否則她就要依他的邏輯也去結婚。
他徹底明白了,他根本不曾說服過她,她的「知道了」,代表的不是理解妥協,而是「很好,從此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小表橋」。
他用力吐氣,握住方向盤的手指泛青,他的想法沒錯,他的計劃縝密無缺,為什麼沒有人肯支持?
他不發一語,兀自強壓著胸中怒氣,直到把她送回家里,沒想到不知死活的她竟然當著他的面,在等電梯的空檔撥出電話,向那個叫謝銨禎的男人道歉,並約定下次見面時間。
轟,火山爆發了,他的頭發著火了,他的手腳,身軀連同心髒都開始發燒,他必須冷靜,必須思考,如果計劃得在「失去阿紫」為前提的情況下進行,他、他、他……他氣得幾乎咬碎牙齒。
電梯打開,上樓,在抵達目標樓層,看著她走出去後,他再次按下電梯鍵,離開大樓公寓。
他開著快車在路上奔馳,他自問,自答,自我分析,他想破頭,還是想不出自己錯在哪里。
問題是,同樣的邏輯用在自己身上他理直氣壯,合理到不行,為什麼朱苡宸拿去用了,會讓他火氣大發,讓他恨不得變身成噴火龍,把天底下可以幫助她達到目的的男人全部燒成灰燼?
他想了又想,想得頭快破掉,最後他不甘願,卻還是從手機里找出小三的號碼。
接起電話的人是阿雪,她冷聲問︰「請問,找我們家老公做什麼?」
「我必須要和他談談。」
「沒空,我們正在嘿咻嘿咻做運動,要談話的話,請提早三個月前預約。」
快被他的木頭腦袋氣瘋的阿雪,一開口就不打算饒人。幸好,小三畢竟是小三,有海納百川的容人度量,他安撫了老婆之後,接過手機。
「阿敘,有什麼事情嗎?」
「我必須和你談談,現在。」
「好,在哪里?」
***
安凊敘在半夜三點四十七分回到大樓公寓,他沒回家,而是用鑰匙打開朱苡宸屋子的大門。
她還沒睡,縮在沙發里,無聊地翻閱雜志。她從不看雜志的,這是她人生中買下的第一本雜志。他進門的時候,她正好翻到兩個很可愛的金發小孩,包著尿片在院子里逗蚯蚓的畫面。
他的出現讓她嚇一大跳,直覺想問他怎麼進來的,但他比她更快一步搖了搖手上的鑰匙,她想起他的鑰匙還是自己硬塞出去的。
她也睡不著?這是安凊敘浮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
「你說服我了。」他坐到她身邊,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教她滿頭霧水。
「什麼意思?」她狐疑望他。
「用婚姻換取所需,是一件笨到很徹底的事。」
「因此……」
「因此,我不會和向鈴謙結婚。」
因為晚上那場鬧得太凶,他被向鈴謙退婚了?「所以……」
「所以不必等兩年,我現在就要和你結婚,即使我無法用婚姻向你換到任何東西。」
「為什麼你會突然……」想開?他的固執程度,和實心鐵柱一樣硬。
「因為我無法忍受你和別的男人相親,所以推己及人,同意你一樣無法忍受我和別的女人走入禮堂。」
「你不是說過,你需要他們家的幫忙?」
「那是在你能夠接受的情況下,而眼前的狀況……我顯然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他還是無法不嘆氣,全盤推翻計劃是讓人很傷心的事,只是這回……算了,小三說得對,當阿紫是他最重要的選項時,其他的都可以舍棄。
就是用這麼簡單兩句話,小三輕輕松松地戳破他的執迷,讓他明白自己的真心。
看著他無奈的表情,朱苡宸終于破啼為笑。
沒錯,他是高估自己的魅力,就算他好到讓人愛不釋手,她也無法逼自己走向不歸路。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我放棄A計劃,決定進行B計劃,我還是要讓安家該受到報應的人,一個個站出來面對自己的因果,但B計劃當中有一點很重要,需要你的配合。」
「哪一點?」
「你說過的那一點。」
「我忘記自己說過什麼了。」
「你說,最好的復仇就是過得比他們更好。我要過得比他們更好,先決條件就是你要嫁給我。」他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