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弄帖藥讓她先止痛都不成?」
「這倒是可以。」
「就先這麼著吧。」馮玨擺了擺手,要人跟著慕大夫去取藥。
他站在床邊,瞅著面無血色的她,就連昏厥了依舊眉頭緊蹙,一時心里不禁五味雜陳。
她求的是有個容身之處,可她卻不知道她的傷勢會危急性命,甚至還傻得在雨中巡田,這樣的她,讓他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為了不讓父親舍棄自己,他盡心鑽研商道,比任何人都努力……
半晌,他沉聲喚道︰「爾剛。」
「二爺。」爾剛在門外應道。
「備馬車,我要走一趟疏郢城。」
如果他沒記錯,前兩年剛從宮中退下的蒙御醫似乎就是回到家鄉疏郢城,姑且試試吧,不管她的來歷如何,她確實是栽種萊菔的把手,能救治,自然能成為他倚重的人,如果救不得……他也盡力了。
來回耗了幾個時辰,馮玨終于將蒙御醫給帶到豐水莊。
蒙御醫替她把脈,眉頭微擰著,馮玨就站在他身側等著。
餅了好半晌,蒙御醫才啟口,「馮二爺,這姑娘的傷勢頗重,身上還有毒呢。」
「毒?」
「雖微弱,但確實是帶著毒性,好似有人天天喂她毒,假以時日怕會傷及心肺,而她的頭內外皆傷,脈澀帶結,血有瘀塞,恐是不好醫治。」
「能救嗎?」馮玨開門見山地問道。
「毒的部分好解,至于頭部的傷……得好生養著,否則日後容易落宿疾,但不管怎樣,她頭內的瘀血,老夫先開幾帖化瘀通血的藥讓她試試,但她要是老頭疼發作的話,老夫能替她煉點丹藥,雖說藥效不如藥帖,但可以應急緩痛。」
「那就勞煩蒙御醫先在莊子里待幾天,禮金絕不會虧待的。」
「馮二爺客氣了,禮金不重要,倒是這姑娘的身子需要長時間調養,尤其是她受創的頭……老夫也沒有把握能將她治個十成十。」
說來無奈,他已經退休回老家榮養,並無開館,只是收了幾個弟子,過著閑散的日子,以為就此可以遠離宮中的爾虞我詐,偏偏皇商之子找上,他是拒絕也不是,接受也不是,更惱人的是,這姑娘的傷勢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就是麻煩,要是沒將她醫治好,他怕往後麻煩的是自己。
所以,丑話說在先,省得日後拿他開刀,這是他在宮中習得的生存之道,不管走到哪兒都適用。
瞧蒙御醫一臉凝重,馮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救不得,那也是她自個兒的命,蒙御醫無須掛在心上。」
蒙御醫口頭討了個承諾,心里覺得踏實多了,跟著爾剛進了客房,從藥箱里取出各種藥材開始調配。
馮玨站在床邊,眼也不眨地瞅著依舊昏迷的人兒,他不知道心底泛開的憐惜是因為他天生惜才,抑或是因為與她同病相憐,但無論如何,能救的,他不會放過,救不得的,只能听天由命。
他的雙眼始終定在她蒼白的臉上,甚至爾剛端來湯藥時,他也渾然未覺。
「二爺,姑娘的湯藥熬好了,是不是要請郝姑娘過來一趟?」爾剛年少,面白如玉,一雙漂亮的眼直瞅著動也不動的馮玨,一時模不著頭緒,
他是從小就跟在二爺身邊的,二爺喜怒不形于色,更是不說出口,少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什麼,就好比現在,他沒料到二爺竟然親自將蒙御醫給請進莊子,如今還杵在這兒不動。
等了半晌,爾剛只得再開口問一次,「二爺,我去將郝姑娘找來吧。」
話才出口,便見馮玨長臂往後一探,擺明了要他將藥碗交給他。
思索了下,爾剛照辦了,然後就見馮玨坐至床畔,一手扶起了人,動作輕柔地喂她喝藥。
爾剛不禁揚高了濃眉。二爺這是怎麼著,莫不是因為近來萊菔經她提點栽種成了,所以借此報答她?可不對呀,照理說,她出手相助是天經地義的,畢竟她是二爺救回莊子的。
「爾剛,下去。」馮玨頭也沒回地道。
爾剛應了聲,退到門外,卻還是不住地回頭張望,怎麼也搞不懂二爺為何轉變如此之大。
第三章 姑娘真有才(2)
喂完了藥,馮玨眸色清冷地注視著她,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沉澱著思緒,不讓過多的情緒影響自己,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著。
半夢半醒中,她感覺置身在急速奔馳的馬車里,驚嚇不已,可是車夫早已跳下馬車,只余她,她別無選擇,只能選擇跳出馬車。
「啊啊!」恐懼讓她放聲尖叫,幾乎是同時,有人緊握著她的手,教她猛地張眼,氣息紊亂地望去,一時間竟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只能驚慌的想甩開那人的手。
「恢復記憶了?」馮玨平板無波地可。
恐懼還盤繞在心底,但因為他的一句話,她冷靜了下來,氣息慢慢地勻了,她啞聲輕喚道︰「二爺……」
「可有想起自個兒是誰?」他之所以問,是因為她一直在夢囈,就連在睡夢中都驚嚇到掉淚,他推想,許是她夢見失憶前的事,也許張眼她就會想起自個兒是誰。
她輕搖了搖頭,掙扎著坐起身,哀求道︰「二爺,我什麼都沒想起來,你別趕我走,我很有用處的,我很擅長農活,不管要栽種什麼,我都可以的,二爺,別趕我走。」
她祈求的模樣讓馮玨的墨眸微微緊縮,但他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誰說了要趕你走?」
淚水噙在眸底,她一雙大眼眨都不敢眨,怯生生地問︰「二爺不趕我走了嗎?」
「沒道理趕你走,不是嗎?」
「真的?」
「一個時辰前,李魁說了,多虧栽種之時,你提議要他將壟土堆高將行間挖深,所以這場大雨對正要破肚的萊菔半點影響都沒有,像你這樣的能手,我求之不得,為何要趕你走?」難得的,他特地做了解釋,只為讓她安心。
案親不曾給予他的安慰,他不吝給予同樣害怕被舍棄的人,況且她確實有才,哪怕來路不明,但至少他可以確定她對豐水莊是無害的。
她頓時喜笑顏開地道︰「是啊,二爺,我真的有才,有我在二爺身邊,肯定可以幫上二爺許多忙,二爺要是不識才的話,那可是損失慘重了。」太好了,他肯留下她了,她可以留下來了!
瞧她邊笑邊掉淚,他緩緩地將目光移開。「得了,捧你幾句就讓你飛上天了。」他笑了,只因她放心了。
瞧,多麼簡單的事,父親卻怎麼也不肯做。
「是真的,只要讓我再多待一陣時日,二爺就知道我有多能干,我會的事可多了。」她笑著,小手不斷抹去被笑意催落的淚水。
「要讓我知道你有多能干,就將這湯藥喝下。」他端起擱在一旁幾上的湯藥,已經不那麼燙了,正好入喉。
她乖順地接過手,嘗了一口,眉頭倏地緊攏在一起。
「二爺,這藥……跟我之前喝的不同。」她怯怯地問,不敢嫌棄,卻忍不住舌忝著唇,只因這湯藥又腥又辣,而且……「這里是哪里?」她這才發現,這兒並不是她先前住的房。
「你忘了自個兒昏厥了?」
她偏頭想了下,想起自個兒巡田遇見他時突然頭痛難遏……「啊,二爺又找了大夫給我診治了?」所以湯藥的味道不一樣了。
「這幾日,你就暫時在這兒待著,我再讓郝姑娘過來陪你。」
「二爺,我很好,我沒事。」像是怕他不信,她忍著腥辣將湯喝盡,勉強揚笑道︰「萊菔破肚這段時日最是重要,我能……」
「那些事有莊戶們處理,他們要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我養他們做什麼?」他淡淡地打斷她未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