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回頭的同時說道︰「失禮了。」他褪下自個兒的外袍,快步走到屏風後方,快手拿外袍將她整個裹住,隨即將她抱起。
這一抱,他才發現她好瘦,身上根本沒幾兩肉。
不再細思,他將她往床上一擱,急著問道︰「傷到哪兒了?」瞧她眉頭緊鎖卻不回應,他更加心慌。
她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伸手指著自個兒的膝蓋。
真的好痛,她是整個人直挺挺地撞向地面,痛得連心都差點停止跳動了。
馮玨伸手拉開衣袍一角,果真瞧見她的右膝紅腫滲血,輕觸了下,听她又嘶了聲,他連忙抽回手。
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忍忍,我總得瞧瞧有沒有事。」他說著,動作飛快地按著她的膝頭,在膝頭上下幾寸的位置來回抓了幾下,慶幸骨頭並未錯位。「該是傷得不重,一會兒再找個大夫診治一下就好。」
垂眼瞧她疼得齜牙咧嘴,五官都皺在一塊兒了,濕漉漉的長發滴著水,他隨即起身抓了條大布巾往她頭上一包,再見她身上裹著他的外袍,可縴白滑膩的手腳都露在外頭,他心煩地抽過被子將她蓋個嚴實。
「怎麼也不小心些,又把自個兒摔傷,要是又撞到頭,成了痴兒,我這不是虧大了?」心底有股擔憂化成了傷人字眼,惱她傷勢根本沒好個十成十,也敢無人在側時沐浴,沒摔殘真是她好運氣。
她委屈不語,心想要不是他闖進來,她又怎會嚇得趕緊起身,結果沒踩好凳子摔了自己呢?
說到底,不都是他的錯?
可這話,她只敢想,不敢說。
「還疼著?」瞧她吭都不吭一聲,他的心一逕往下沉。
她輕點著頭。
馮玨直瞪著她蒼白的小臉半晌,突然想起這房里擱了不少藥,他開了櫃找著,再拉開被子替她上藥。
她疼得緊閉著雙眼,咬著下唇,蜷縮在被子里。
他直瞪著她膝上的傷勢,見她痛得眉頭都快打結,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大手動了動,只能按了按她的頭,拉出她的長發替她擦拭著。
不該這麼做的,只因這動作是夫妻間的閨房事,她不過是個傷患,是他撿回的一個丫頭,但膝上的傷是因他而起的。
垂著眼,正巧對上她張開的眼眸,那雙紅通通的眼濕潤晶亮,淚水還在眸底打轉,卻布滿了難以置信。
她為何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正忖著,門板被人一把推開,他回頭望去,就見郝多兒瞠圓了水眸,隨即又關上了門。
馮玨攢起了眉。「郝姑娘,還不快進來。」
「可、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他問著,感覺手中的長發被搶了回去,回頭瞬間,他瞧見了她雪白的肩頸染上誘人的緋紅,更瞧見她胸前大片的雪脂凝膚,他立刻別開眼起身,這才明白郝多兒為何要關上門,而她又是為何難以置信。
他不知道拉起了長發竟一並拉開了被子和外袍……這情境,還有人證,她不會脅迫他納她為妾吧?
「多兒,你趕緊來幫我,二爺不知道要怎麼照料人,我的腳快摔瘸了。」她有些哽咽的喚道。
郝多兒猶豫了下,抱著衣服進來,瞧馮玨背對著床,她往床邊望去,驚見她膝上的傷口,急聲問︰「這是怎麼著?好端端的怎麼又添了傷口?」
「我起身時沒踩好凳子,結果就摔了下來,幸好二爺經過听見我的喚聲,才把我給帶上床的。」
馮玨沒回頭,但她的話意分明是替彼此避嫌。
郝多兒瞧被子里頭有件男子外袍,想起馮玨的坦蕩磊落,立刻明白是自個兒誤解他了,可女子清白之重要,二爺真不該莽撞的,不管怎樣都該等她來,或者將她給找來。
「二爺,既然我已經來了,二爺還是先到外頭吧。」郝多兒委婉開口。
「往後,別讓她一個人待著。」話落,馮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直到他回到帳房,才發現本是要交給她的藥瓶竟然還在身上,他到底是去做什麼的?他暗咒了聲,想將心思放回帳本上,可不知怎地,她那白染著緋紅的肩頸老是浮現在他腦海,他有些煩躁的閉了閉眼,又在心里罵了自己幾句,心緒這才漸漸冷靜下來。
萊菔苗葉大展,已分出數葉,底下更可見隆起的根,光是從葉子就能判斷出這些萊菔長得極好,可以預見一個多月後即將豐收。
「是長得好,可這葉子太多,反倒吃了土里的養分,折掉一些,可以讓萊菔長得更大更肥美。」她蹲在田埂間,指著上層的葉子,示範著如何折葉。「還有,收成後,記得這些葉子要切到根部,如此一來,可以保存得更久,不會因為放久而口感變差或變澀。」
「原來還有這些道理。」經過這件事,李魁對她相當信服,要莊頭讓底下的莊戶趁今兒個天候好,趕緊折些葉子。
「是啊。」她輕點著頭,像是想起什麼,又忙對著莊頭們道︰「這葉子可別丟了,要是太老的,可以入肥,還脆女敕的,可以腌菜。」
入冬的菜色極少,一般衣戶都會在入冬之前將一些菜腌漬起來,一來好封存,二來不怕入冬桌上沒菜味。
「你倒是懂得多,忘了自個兒倒沒忘了其他技藝。」李魁低笑道。
她干笑一聲,一邊折著葉子道︰「也許我是做了一輩子農活,所以才會把自個兒給忘了,沒忘了農活。」
她疑惑抬眼。「魁叔?」怎麼她覺得他的口氣,像是識得未失憶前的她。
李魁對上她的眸光,猶豫著該不該將他所知的事告訴她,可說與不說都教他倍感為難,畢竟就算說了,對她而言也不見得是樁好事。
「誰讓你又跑到田里的?」
幾步處的聲響教兩人同時望去,是馮玨正徐步走來。
「二爺,你回來了。」她揚笑喊著,拍了拍手站起身。
二爺雖是在豐水莊等著萊菔采收,可是人壓根沒停歇過,天天到疏郢城附近收租和洽商,有時一去四、五天也是有的。
馮玨淡淡地睨她一眼,目光隨即落在李魁身上。「李魁,我不是說了別讓她進田里?」為何每每他回莊時,總見她賴在田里,而李魁總在她身旁?
李魁的年歲不小,已是三十好幾,妻子在幾年前去世,膝下無子,卻似乎沒有意願再續弦。
「二爺……」面對他質問的目光,李魁直覺得啼笑皆非。
「二爺,跟魁叔無關,我今兒個找魁叔是要問他之前那批空心的萊菔如何處置,適巧瞧見這葉子長得太多了,得摘掉一些,好讓品質更好,我是在跟他說該怎麼折而已。」怕魁叔受她牽累,她一鼓作氣地解釋道。
馮玨睨了田埂上擱著的葉子,倒沒再追問什麼,只是淡聲道︰「頭還疼嗎?」他要離開莊子的前兩天她又犯頭疼,服下了蒙御醫給的藥丸,緩解得較快,但不知有再發作否。
「不疼,我找魁叔問那批萊菔,就是因為我想要挑些還成的做萊菔餅。」
「萊菔餅?」
「那可是睢縣的特產,在疏郢城也是隨處可見的吃食。」
「擱了那麼久了,還成嗎?」
「該是還成,畢竟已經入冬了,不至于全都壞了。」
「想吃萊菔餅差人去買回來就是了,何必這麼麻煩?」
「還能吃的何必浪費,況且不只做萊菔餅,下段的還能做成腌物,就連那些葉子我都不想浪費。」
「怎麼,萊菔還有分段啊?」瞧她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莫名地,他也被感染了好心情。
「二爺,這可是學問呢,萊菔的上段清香,最適合爆炒或炖湯,而中段最是鮮甜,用來刨絲涼拌是一絕,最下段的偏辣,拿來腌漬最適當。」她搖頭晃腦地說著,有幾分夫子講課的模樣。「二爺,不是非得要在睢縣才能栽植出最好的萊菔,而是要依什麼土質什麼氣候為判斷,正所謂在適當的土質播種,適當的天候添肥,適當的時機除草,它就會在最適當的時刻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