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錦囊,卻沒有她想像中沉甸甸的感覺,輕得像是什麼都沒放,可握在手中,感覺裝了什麼,想也沒想的,她打開錦囊,瞧見了一只歪七扭八的鶴……雖然看不太出來是鶴,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那是一只稻草折的鶴。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的心好亂?
為什麼她動搖了?
「來,嘗嘗看,這可是準備御貢的初露。」
白底繪青花的茶杯里,盛裝的是黃中帶綠的茶水,濃而不膩的蜜香撲鼻而來,教她怔仲著,听他細細介紹。
「朝廷四大貢茶,西湖龍井是清香,妙在淡中見味,洞庭湖的君山是濃艷,巧在入喉回韻,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是絕色,好在色味並全,而金陵的初露……」
「色不出眾,卻香凝不散,味不甘,卻返澀回甜。」她接著道。
尹少竹頓了下,黑澈的眸睇著她。
她的眸色冰冷,不是他記憶中的朱宓,可是落淚的神情一樣惹人心憐。
她想起來了嗎?願意把他放進她的記憶里了?
她沒有開口,隔著裊裊煙霧,直瞅著他,仿佛看見了時光倒流。
當他第一次把錦囊交給她時,代表的是她被信任著;當她第一次從他人手中取到親手贈與的物品,對她而言,代表著她的存在被認同著……
她一直想要被認同,想要被信任,想要被疼愛,想要盡情地撒嬌任性,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個可以包容她、憐惜她的人,她想要去愛那樣的一個人……
「寶兒?」半晌,他按捺不住地啟口。
只見她唇角一勾,淌落剔透淚水,「二爺,何時帶我一游錢莊?」
尹少竹雙眼濕潤的發痛著。「那得要等你成了尹氏寶兒之後。」
「還要談條件?」
「當然,我是商人嘛。」
她破涕為笑,他喜極而泣。
破軍緩緩走到門外,偷偷揩去眼角的淚,看著外頭的藍天白雲,只想說……有情人終成眷屬。
番外之成親之後
尹府二爺的大喜之日,席開千桌,沿著秦淮河岸一直綿延到城東的尹府里,南來北往的商賈,江南一代的仕紳,達官貴人全都參與,就連金陵城的百姓都能隨意在秦淮河岸入席。
尹府連辦三場婚禮,就數尹二爺最風光。
听說,尹二爺最心愛的丫鬟朱宓死在山賊手中,沒能成了公主而光耀尹府,但尹家也不希罕裙帶關系,只是又听說,尹二爺難忘最愛的女人,于是找了個極為酷似朱宓的寶兒姑娘,然可惜的是,寶兒姑娘的額上破了相。
大伙都爭著想看新嫁娘的風貌,但拜完堂之後,新嫁娘就被送進喜房,就連新郎倌也同時不見蹤影。
而此刻,尹府沁竹堂——
「二哥,別說我對你不夠好,待會呢,帶著這葡萄酒和二嫂一道喝上幾口,保證你馬上窺見極樂淨土。」前院,尹于棠將兄長拉住,將酒廠新研發的整組精雕木制酒具,塞進他手里。
尹少竹一身大紅喜袍,凶惡面貌此刻更顯猙獰。「要不要二哥給你一個拳頭,直接送你去西方極樂?」
尹于棠嘆口氣,垂著臉,無奈離去。
提著木制酒盒,尹少竹想著里頭有杯有酒,加上這木盒是大嫂紅袖所雕,一組叫價百兩,真是服了丹禾的經商手段。
大哥的畫作風行京城和江南,而大嫂的版畫和雕版,更是貴族間爭相收藏的寶貝,也許改天,茶葉的盒罐也可以請大嫂替他雕制。
正想著,才轉上長廊,便見大哥就倚在欄桿邊。
「大哥,你怎麼在這里?」
「給你送份禮。」
「這怎麼好意思?」他笑道。
尹子蓮取出了一本精裝的冊子交給他。「這是我之前和紅袖合力完成的版畫,給你惡補一下,免得進洞房,搞出笑話。」
瞥見封面上令人血脈賁張的畫,尹少竹純情的把書藏到身後,臉紅到不行。
「大哥,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是看得起才給你,要不就給寶兒了。」話落,他擺了擺手。「個人推薦第九式,慢慢切磋,你們有一整晚的時間。」
尹少竹抹了抹臉,走進了喜房,遣退了奴婢,掀開了紅蓋頭,瞥見她巧笑倩兮的模樣,教他意亂情迷著。
「二爺,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喔,這是于棠送的酒……」話還沒說完,藏在身後的精裝圖冊已經被她搶過手翻看,壓根臉不紅氣不喘,他不禁嘖了聲。「你好歹也矜持一點。」
「這是待會會用到的,有什麼好矜持的?」
尹少竹沒勁地坐在圓桌旁,等著她看完喝合巹酒,豈料她像是看得入迷,教他不禁微惱地坐到她身旁,「你到底在看什麼?」
「二爺,你覺得這方式如何?」
他眯眼睞去,瞧見正巧是第九式,寫著蓮花座……一旁還配上教人面紅耳赤的圖畫,他莫名激動了起來。
「寶兒……」他情難自禁地吻上她的唇,猴急地扒著她的喜服。
「二爺……」她不讓須眉,依樣畫葫蘆,凶狠地扯裂他的喜服。
這一夜,這對夫妻,修練十二式,戰個你死我活,終于修得正果……真是可喜可賀。
***
話說,尹府二少夫人長相酷似丫鬟朱宓,于是,吸引了金陵城里的人們爭相一睹,然卻是苦無機會,只因二少夫人不太出門。
沒多久,听說尹二少夫人,坐鎮尹氏錢莊,眾人趨之若騖趕去,卻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走著進去,爬著出來。
只能說,什麼鍋配什麼蓋。
凶惡的尹二爺,娶了個冷若冰霜的帶疤娘子。
而且,從她掌管錢莊開始,只要她一記眼神,欠債的人便會自動還債,就算沒錢還債,也會很願意立刻死在她面前,以身還債,不過都會被她阻止,替欠債者介紹工作,要對方趕緊還錢,否則要那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一點,如火如荼地在金陵城傳開,眾人都說,尹二少夫人,是個比尹二爺還要殘虐的狠角色,可是沒有人知道,尹二少夫人也是會笑的。
只是有點限量和限時,加上只限定給某人。
「寶兒。」
說曹操,曹操到,當尹少竹踏進錢莊,輕喚她的名時,那張冷若冰霜的嘴臉瞬間融化,猶如春融的雪山,綻開了新春花兒,嬌媚得教人望而忘神。
然,當她瞧見跟在他身段的人時,她凝住唇角的笑,清潤水眸瞬間染上殺意。
「寶兒,還不趕緊起身,這位是公主。」瞧見她眸底的殺氣,尹少竹走近她,不斷地以眼示意著。
看他一眼,她面無表情地望向走至眼前幾步外的朱文奕。
朱文奕打量著她,像是要確認她到底是誰。
去年,朱宓摔死山谷里,她心里起疑,只因那人沒有全尸,亦看不見臂上的烙印,如今听聞,尹府二爺娶妻,娶的妻子和朱宓相似極了,教她不死心地再上金陵城一趟,只為了確定她的身份。
一會,她戒慎恐懼地垂下臉。「不知公主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公主見諒。」
「你叫寶兒?」
「是。」
「何方人氏?」
「泉州人氏。」
朱文奕微眯起眼。「能夠到屏風後,讓本宮瞧瞧你的肩臂?」
寶兒垂著臉,長睫微微掀動。「為什麼呢?」
「因為本宮想確定一件事。」
「那麼……民婦遵旨。」笑著,她率先走到屏風後,解開了衣襟。
朱文奕走到屏風後,將她的衣襟一扯,瞧見她的手臂竟像是受過重創,皮肉猙獰,教她擰起柳眉。
「不知可有嚇著公主?」她輕勾苦笑,沒看向她,淡聲道︰「其實民婦身上的傷,不只這一處,可我家相公並不在意,是我最大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