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想,她早已做了多年的準備,心緒依然矛盾,王馨昀乍然听見這個消息,心底不知道會是怎樣的震撼?三妻四妾,是男人逼女人勤奮上進的手段,還是優勝劣敗的淘汰過程?她不確定,唯一確定的是,她注定要走過這一遭,避無可避。
謝旨後,李萱隨著德妃前往慈禧宮,皇後見她們進門,臉上揚起笑意,連忙讓人擺上小杌子,讓她們坐到自己跟前。
「接過聖旨了?」
皇後拉過李萱的手,柔聲問。
李萱穿著一身粉色流彩花紋長裙,頭上斜插著一支碧玉玲瓏簪,戴著翡翠水滴耳環,有一股說不盡的雍容華貴,細瓷般的潔白面孔,尖尖的下巴、大大的靈動雙眼,笑不露齒、眉眼彎彎,盈盈地向皇後見禮,袖擺點點流泄,映著晶瑩剔透的肌膚更添幾分清麗,她是個美人胚子,再配上這樣的風姿氣度,更顯不凡,後宮三年,將她磨就成了一位真正的公主。
「是。」
「開心嗎?」
李萱沒回應,唯能低下頭,臉上含羞帶怯。
皇後嘆口氣,對德妃說︰「這宮規到底是好是壞,若是以前,萱兒定會大大方方說開心極了。
現在拘謹成這副模樣,連心思都不敢表明。」
「這才是大家閨秀嘛,若她還是像過去那樣,早被批評得無地自容。」
德妃笑著說。
「也是,人人都耳提面命要知禮守禮,久而久之一點點的行差踏錯就變成大事。」
就算她貴為皇後,也有宮里的嬤嬤們不斷提醒這個能做、那個不能做,什麼話說了會引起風波,什麼事做了會給人攻擊藉口。
天底下女子誰不想坐上這把尊貴的鳳椅,可惜,她在這個後宮很顯然水土不服。
若非兒子成器,而皇上還顧慮當年少年夫妻情,也許早早與她形同陌路。
見皇後嘆氣,德妃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說︰「姊姊別難受,日子總是要過的,男人嘛,怎舍得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咱們只要手里攥著那份恩義,皇上不是負恩之人,何況大皇子、二皇子都是朝廷棟梁、皇上的左右手,日後有他們可依恃,姊姊就不愁沒有好日子過。」
「我心底何嘗不明白,不過是想不開罷了。
眼看宮里年年進新人,一朝得寵便歡天喜地,自以為成鳳了,哪日失寵便門前冷落、受盡滄桑,女人的一生到底爭的是什麼呢?」
「姊姊,你這樣還感嘆,那我呢,至今膝下猶虛,又失了皇帝的寵,只能守著一個偌大的安禧宮到白首、到命終。」
想起自己的一生,德妃唏噓,想當年的無憂無慮,如今只落得一身寂寥,偏偏所有人都以為她過得多好呢,誰知曉她不過是個木塑泥雕,行動思想全不由己。
「母妃,您還有我。」
李萱插話。
皇後和德妃相視一笑,道︰「是啊,咱們還有萱兒呢,你有個好女兒、我有個好媳婦,這輩子就等著她給咱們盡孝。」
「姊姊這話,若是讓大皇子、二皇子知曉,肯定要嫉妒。」
「兒子哪懂母心,自然是女兒貼心,想想,是誰在咱們身邊相伴?是誰一心想著念著咱們?這丫頭,在外頭是顆蚌殼,架子端得老高,誰都撬不開她的嘴,誣蔑由人、毀謗隨他,連出頭替自己爭辯幾句也懶,卻在咱們跟前說學逗唱樣樣來,就怕咱們悲秋傷春。」
皇後說著,望著李萱的目光益發滿意,小時候不懂事,還會鬧騰驕縱,長大明白事理了,她一顆玲瓏剔透心處處替她們設想,這些年倘若沒有她的陪伴,真不曉得日子該怎麼過。
「師傅教過,嘴巴是用來做有用之事,逗皇後娘娘和母妃開心,是最有用的事了。」
李萱嬌俏地朝她們眨眨眼。
「怎麼個有用法?」
德妃笑問。
「瞧瞧萱兒穿的、戴的、用的、吃的,就知道多有用了。」
「你這丫頭!」皇後忍俊不住,戳了戳她的額頭。
「說到底,我還真舍不得丫頭出嫁,若是能再留個兩年就好。」
德妃攬過李萱,輕嘆氣。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如果不一起抬進門……旭鏞的性子我懂,那孩子看起來十足的霸氣,心底卻是細膩無比,從小見我在妾室間左右為難,就常對我說以後絕不娶很多女人,不教他的妻子難受。
「這念頭,他沒消停過,為賜婚之事他還同他父皇鬧過一場,如果不讓萱兒和王家女兒一起進門,日後若是旭鏞和王氏有了情義,怎還肯讓萱兒進門。」
因為淑妃,她並不樂意王馨昀嫁給旭鏞。
但她理解皇帝為兒子鋪路的心思,為顧全大局,她還是點頭應下王家的親事,只希望王馨昀是個好的,別像她姑姑那般心狠手辣,為逐高位手段盡出,希望她們能像過去般和和樂樂、好生相處,更希望李萱的才情能讓旭鏞多看重幾分。
德妃點點頭,對李萱說道︰「王家那個丫頭,我瞅著是個好的,萱兒同她交往多年,自是明白她的心性,記住,真心待人好,人必還以真心。
若是你以真心待人,卻換來詭詐,你就得為自己多些琢磨,這些年宮里的彎彎繞繞你看得多了,我沒要你學,但你必須懂得自保。
「這些年我在旁邊看著,你的心還是軟了些,我不求你爭強好勝,卻要你記住凡事要懂得區分輕重,無礙大局的小事你可以吞忍,但若事關大局就得寸土必爭、不能一味忍耐,便是過去有些交情,在緊要關頭時,你還是得先替自己著想,要記住,若是你一味忍耐,到最後死的便是自己。」
她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
「萱兒明白,母妃別操心。」
「有我在,旭鏞應該不會給你委屈受,至于王馨昀那邊,你得使幾分手段,千萬別……別像我這般。」
皇後口氣中有幾分怨嘆。
「娘娘放心,萱兒懂得進退的。」
李萱笑著安慰。
「接下來有得忙了,德妃,嫁衣的事你就幫幫萱兒,你們兩個的女紅比司衣局的還好,雖是側妃,我也要萱兒風風光光地出嫁,王家給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就算翻盡箱底,咱們也得湊起來。」
「姊姊說的是什麼話呢,哪還用妹妹翻箱底,姊姊隨便摳兩坨泥下來,就不只一百二十八抬。」
「瞧瞧,有見過哪個當母妃的人這般吝嗇的,只想從我這里掏嫁妝?不行、不行,萱兒,我把德妃留在這兒,你快回去翻箱倒櫃,看上眼的別客氣,全給裝進嫁妝箱籠里。」
她們說笑玩鬧的樣子,哪有半點皇後妃嬪的模樣,可是李萱喜歡這樣,這才是真性情,日後,她能否同王馨昀這般和樂相處呢?她不知道,暫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安禧宮熱熱鬧鬧地忙了起來,裁嫁衣、備嫁妝,不只是德妃,皇後也有嫁女兒的快樂,這幾日兩人天天湊在一起,生怕自己給的陪嫁不夠多,讓王家給比下去。
「公主!」雪雁從外頭奔進宮里,滿臉的倉皇失措。
雪雁跟在李萱身邊多年,向來是個沉穩的,見她難得的失態,李萱眼皮一跳,心口一陣透涼,莫非是發生什麼事?「怎麼了?」
「淑妃小產!現在整個宜禧宮正鬧騰著呢。」
淑妃小產?!心頭狠狠一抽,針頭刺上指尖,鮮紅的血珠子冒了出來。
李萱回想起幾天前在慈禧宮母妃與皇後娘娘的對話。
那日,德妃說︰「我派了人到太醫那邊,听說淑妃的胎象不好,年紀又不小,怕是得處處小心。
如今天天用藥護著,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足月,皇上對她這胎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