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妃秘史(上) 第21頁

「真的要罰上五年嗎?畢竟公主的爹娘對皇上有功呀。」

「有功又如何,君要臣死,臣焉能不死?懷玉公主這名號不過是用父母親的性命換來的,她不懂得萬般珍惜,不步步為營、處處小心,豈非自尋死路?」

敏容搖頭,人貴在自知,懷玉公主傻,以為得了後妃疼惜,便敢爭那一時之氣,結果落得半生淒涼,如今進了冷宮,還有誰會記得陳年往事?「那靖親王呢?他怎麼說,畢竟公主是他未過門的側妃啊。」

「听說靖親王是個重情的,他原就不同意這門婚事,若非皇後堅持,皇上又用聖旨壓在他頭上,他哪會接受。

如今,公主多了臉上的那道疤和棄妃身分,靖親王自然更是不喜。

不管日後會不會被放出去,公主這輩子都是毀了。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她人病著,像王貴人那樣成天哭鬧不休,可只要是人,誰能忍受幾日饑餓?後來她不哭鬧了,就拉著我和燕萍姊姊,央求我們幫她帶訊息給靖親王,求他來冷宮見上一面,我是打死不敢的,燕萍姊姊看她發燒病得奄奄一息,心底不忍,就幫了這個忙。」

「結果靖親王來了嗎?」

「怎麼可能,我們是什麼身分,憑什麼走到王爺跟前?這事兒倒是連累燕萍姊姊被調到浣衣局,幸好公主有點良心,把身上的珠寶翠玉全給了燕萍姊姊,年初燕萍姊姊年歲已到要遣出宮,她還冒著危險來見公主一面,千恩萬謝的呢。」

她句句公允,不加油添醋。

「真可憐,公主失去爹娘,連人生都毀了。」

小紋低聲說道。

「這就是人生,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她爹娘想替她爭得一世榮耀,可她沒這個緣法,便是賜婚聖旨下達了,終究也無福消受。」

「我懂了。」

敏容看一眼西移的日頭,起身拍拍小紋的肩膀說︰「走吧,去御膳房瞧瞧,听說皇上要大宴百官,咱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好料給這里的幾個主子加菜。」

「敏容姊姊,她們已經失勢,你干麼待她們這麼好?」

「人哪,錦上添花的事可以不做,但落井下石的事千萬做不得。」

直到兩人走遠,聲音听不見了,比她們更早來到此處,坐在樹後頭休憩的李萱才長長地吁口氣。

那敏容是個伶俐的,短短幾個分析,未見實境,卻已經將來龍去脈想得通透。

當初是因為發燒昏了頭嗎?她怎麼會笨得這般離譜,竟然哭鬧不休、竟然央求宮女去見周旭鏞,竟然害了自己不夠,還連累別人……李萱把頭埋入膝間,許久不曾落下的淚水濕了裙緣。

原來,他不樂意這門親事,是讓皇後娘娘和聖旨給欺壓得才勉強接受。

原來,自始至終是她關起門來替自己編織一場美夢,誤以為只要成親,依她的才情能力,定能讓他們的感情回到小時候。

原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沒有緣法便也無福消受。

原來,薄情寡義沒什麼不對,沒有誰該平白無故對誰恩惠,原來,別人給自己一分必得討回三寸,天地間沒有人願意賠本……這樣簡單分明的道理,自詡聰慧的自己竟是從來沒有弄懂,她對于人生的理解遠遠不如旁觀人……是啊,是她傻了。

枉費她掙扎許久,最終她不過是個被放棄的人,剎那間,萬念俱灰,苦苦、澀澀的,千般滋味在心頭翻騰。

李萱放任眼淚墜流,放縱自己哀慟,還以為已經枯竭的雙眼在這個黃昏,再度濕透……她哭了很久,哭到太陽西沉,哭到月亮初升,哭得璀璨星子爬滿天際。

再抬起頭時,她狠狠抹去眼淚,告訴自己,她再也、再也不哭。

她咬緊牙關,勉勵自己,沒關系的,五年光陰可以將鐵杵磨成繡花針,可以磨平性子,更可以磨鈍她的感情與知覺,然後,那點苦澀再也為難不了自己。

低下頭、攤開掌心,粗糙的掌紋在眼前,那是一雙奴婢的手,她,從來就不是公主,她只是李萱。

相當好,她只用短短一年的時間,便重新認清自己的身分,接下來,她要拿刀、拿鏟、拿斧子劈開她的心、剜去她的感情,她再也不要眷戀一個不可能的男人,她的人生從現在起,由她自己改寫!李萱笑了,這一笑如清月撥開雲霧,夜空生輝,明艷亮麗得連皎月都感到羞愧……春與秋之間,多少的感情被歲月風干、被時光碾磨,慢慢化作齏粉,無聲無息地自指間滑落。

第五章  發放冷宮的棄妃(2)

春去秋來,兩年過去,李萱的心境漸漸不同。

她用一篇篇的大道理勸告自己,前腳走,後腳放,強留昨夜的月亮,便無法欣賞今日的太陽。

她鼓吹自己退一步、寬一寸,海夠闊、心才能夠徜徉。

她相信智者不怕吃虧,勇者不懼放下,她想要向前走,就不能被昨日羈留。

于是她努力放下,放下愛恨情仇、放下委屈悲憤,她要讓那個燦爛光明的李萱重現人間,她再也不要在乎後宮那些人、那些事,而原本起起伏伏的情緒真的因此漸離漸遠。

然而不知不覺間,李萱也養出了個壞習慣——她習慣躲在大槐樹後面,竊听敏容和小紋的對話,即使心底明白,她們口中的消息真假難辨,可她還是想听。

這樣很糟糕,她也知道不好,但她會改,再給她一點時間,那些人事終會在她心底變為塵埃。

在那之前,她始終靜靜地听著外頭的改變,原來——皇後和德妃依舊被軟禁著,沒有放出來。

大皇子周敬鏞迎娶了一正妃、兩側妃,夫妻和睦、妻妾和平相處,近日他與周旭鏞聯手替朝廷辦了不少大事,龍心大悅,賞賜連連。

二皇子周旭鏞與皇子妃王馨昀相處和睦,只可惜三年過去,始終沒有傳出喜訊,王家有意讓王馨昀的庶妹進王府,為周旭鏞開枝散葉,可他堅拒,夫妻的深厚感情被搬上台面,還有人添油加醋寫成話本子。

周月屏的婚事不順利,直到現在依然嫁不出去;淑妃把持後宮,這些年新進的嬪妃死去不少個,連當年為虎作倀的惠妃、賢妃也沒落得好下場——新進嬪妃的死查到賢妃頭上,查出她手段陰私、心腸歹毒,于是一次降過一次,她從賢妃降為嬪、再降為常在,從此只能低著頭在宮里做人。

賢妃所出的三皇子周勍鏞是個懂得看時勢的,在淑妃的哀求下,皇帝將他記于淑妃名下,此訊傳出,賢妃夜探兒子,沒想到竟被兒子無情趕出,她心碎不已、投井自盡,人被撈起來的時候,全身已經泡爛了一半。

惠妃身子不好,得到時疫,沒有拖太久便病筆,她所出的四皇子周英鏞成日流連青樓妓院,打傷國公府的世子爺,收受貪贓、施壓于官……林林總總的鬧出不少惡事,最後被皇帝一頓硬板子打折了雙腿,貶為庶民趕出京城。

至于五皇子周煜鏞,和過去數年間一樣低調沉寂,像是從來都不存在于皇宮一隅。

李萱听著那些事,覺得似乎離得她好近,又似乎遙遠得讓人難以記憶。

偶爾她會想起周敬鏞,想起童年時他的溫和善待;偶爾她會想起周旭鏞,心頭便隱隱抽痛;偶爾她想起賢妃、惠妃的下場會想要拍手,喝一聲善惡到頭終有報……但這些情緒都不長久。

扁陰似水,就算她是一顆銳利的頑石,稜角也被水給磨平了。

她想,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就能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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