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妃秘史(上) 第19頁

皇帝雙眉緊蹙,三道豎線立于眉心間,他緩了口氣問道︰「你有什麼話?」

「萱兒想問證人幾件事。」

皇帝沉默,灼灼的目光望向李萱,李萱亦直視著他,沒有半分退讓意圖,須臾,皇帝開口,「你問。」

李萱點點頭,走到杜鵑面前。

她在笑,可笑容里帶著寒冽,杜鵑忍不住渾身發抖。

「杜鵑,你說那條多子多福的帕子是德妃娘娘親手所繡?」

她的口氣沉穩似水,卻隱隱帶著嚇人的威信。

「是、是吧?宮里有此繡工的只有德妃娘娘。」

杜鵑忍不住結巴。

「所以你所言的只是臆測之詞?」

「應、應該沒錯。」

「我記得,你曾經夸獎本公主的繡品青出于藍勝于藍,怎麼又說宮里有此繡工的只有德妃娘娘?這可是前後矛盾啊。」

李萱未等杜鵑回話,又轉身對上玫瑰。

「你說皇後娘娘命海棠取藥、研磨藥粉,是你親眼所見,還是听海棠轉述的?」

「是奴婢親眼所見的。」

「什麼時候的事?」

「約莫十日前。」

「說謊!你上個月偷了皇後娘娘一支雲紋寶簪,娘娘雖未罰你,卻不許你再進內院一步,你怎麼可能听見皇後娘娘吩咐海棠做這等隱密之事,還是說……皇後娘娘打開大門到處嚷嚷,說她企圖用雪芝草謀害皇嗣,恰好被你听見?」

「奴、奴婢記錯了,是海棠姊姊轉述的。」

玫瑰瑟瑟發抖。

李萱微微點頭,狀似笑著同意她的話。

「確定?」

「是,奴婢確定。」

這樣前後矛盾的證詞,豈能取信于皇上?如果至此,皇上仍然決定加罪于皇後娘娘,那麼只有一個理由——他非這麼做不可。

不管是為著心疼淑妃或其他理由。

如果她猜得沒錯,如果今日事定要有人出頭,如果……李萱攥緊拳頭,做出決定。

她放過玫瑰,走到太醫面前。

「方太醫,請教你,雪芝草要怎麼用來治水痘?」

「將雪芝草磨成粉,和蛋清抹于面上,可助痘疤結痂月兌落。」

「請教方太醫,除此之外是不是也可以消去臉上的傷疤。」

「是。」

「謝謝方太醫賜教。」

李萱轉身面向皇帝,躬身跪地,「還望皇上恕罪,此事原是萱兒的錯,請別遷怒到皇後娘娘和德妃娘娘身上。」

皇帝訝然問︰「為什麼是你的錯?」

「那日萱兒身上帶了傷,想向太醫院要雪芝草除疤,可又不想將事情擴大,讓皇後娘娘擔心,便央求海棠去太醫院要了水痘的藥帖。

海棠對萱兒極好,想也不想便答應下來,還幫著萱兒將藥草磨成粉,那幾日我臉上、手上都敷著厚厚的一層粉,也許是那時候繡多子多福帕子時,給落在上頭的。

萱兒並不知道雪芝草會毒害孕婦,此事全是萱兒的無心之過,才會導致淑妃娘娘滑胎,請皇上治罪。」

「胡扯,你需要雪芝草為什麼不讓身邊的宮女去取,卻讓皇後娘娘身邊的海棠去做?」

淑妃指著她,怒不可遏。

今天這場鬧得轟轟烈烈,她要釣的是大魚,不是李萱這只小蝦,她摻和什麼!她想死還不容易,皇後一倒,馬上就輪到她,自己本就沒打算讓李萱嫁進靖親王府。

李萱淡淡一笑,這場戲不就是在比胡扯,看誰扯得凶、扯得真、扯得掩人耳目嗎?

「那日海棠奉皇後娘娘的命,帶幾匹綢緞到安禧宮給萱兒,一進門見到萱兒全身是傷,嚇了一大跳。

萱兒此事本就是瞞著母妃她們的,怕若是讓海棠回慈禧宮,肯定三兩下就讓皇後娘娘給問出真相。

平日里,萱兒已經讓皇後娘娘和母妃操太多心,實在不願意再讓她們擔心,索性讓雪雁走一趟慈禧宮,說是留海棠在屋里幫著繡一幅屏風,哪知道萱兒會陰錯陽差惹下這等大事。」

她們越是要把事情往陰謀里算,她就越是要弄成不經意。

「你為什麼會全身是傷?」

皇帝問。

「這……不過是同月屏姊姊玩樂,一不小心摔了。」

她向站在淑妃身後的周月屏瞟去一眼,眼見自己被點名,周月屏一驚,嚇得低下頭去。

不必解釋,光是這個擺明心虛的動作,就已經惹得皇帝蹙眉。

「至于玫瑰……」她淡哂說道︰「我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她偷了皇後娘娘的寶簪之事,被海棠戳破而心生怨怒,進而謀害人命,還是有誰給她好處,要她害死海棠進而說謊串供,或許皇上可以派人查查玫瑰的住處,說不定會找出一些線索。」

語畢,她秀美的臉龐笑出幾分溫柔,可看在淑妃眼里卻像見了閻王,臉色原本就蒼白的淑妃全身氣得發抖,惠妃、賢妃繃著臉,神情嚴肅。

李萱明白自己已經扳回一城,至于接下來要怎樣評判,端看皇帝的決定了。

她一動也不動地跪在地上,風靜,裙若凝雲不動。

慢慢地,皇帝淡定無波的眼底流露出一絲贊色,這孩子……皇後沒有白寵……

第五章  發放冷宮的棄妃(1)

李萱並沒有躲過劫數。

皇上以皇後、德妃沒有好好教導李萱為由,將她們軟禁于慈禧宮內,吃齋念佛、修養心性,後宮之事交由淑妃全權處理,而李萱雖是無心之過,但謀害皇嗣是不爭的事實,因此賜婚予靖親王之事作罷,囚禁至冷宮自省。

這個結果與李萱估料的相差不大,只是尚未成親先成為棄妃,日後即便放出去,怕已是耽誤終生。

她以為皇帝是個明白人,委屈皇後定有其難言之隱,而自己代皇後受過,頂多是受幾日委屈,待周敬鏞、周旭鏞返回京城就會為她們平反冤情,沒想到這一待……便是三百多個日子……李萱不斷猜想,二皇子有沒有收到那封信,有沒有照信上所言將一干證人抓住、重錄口證,有沒有查出那條多子多福繡帕是出自誰的手?她擔心疼惜自己的皇後和德妃有沒有從慈禧宮放出來,而設下荒謬圈套的惠、賢、淑三妃有沒有得到該有的報應?她把那件事翻來覆去想過一遍又一遍,想出無數個結論,卻不知道哪個結論才是真的。

雪芝草的粉得用多少量才能導致滑胎?為什麼淑妃漏洞百出的證詞,皇帝會采信?難道是因為為了朝堂穩定,淑妃非保不可?她也想過皇帝禁足皇後、德妃于慈禧宮,目的是囚禁還是保護,皇帝關她于冷宮,是因為憤怒還是掩人耳目?心中千回百轉,李萱日日夜夜忖度……然而,秋去冬來、春盡夏臨,她的耐心一點一點被磨罄。

一年多了,沒有人來看過自己,沒有人對她透露半點信息,沒有人告訴她皇後或德妃的現況,不管她如何琢磨,都只琢磨出一個因由——她是棄子,一枚已經失去用途的棋子。

希望在心中一寸寸燃盡,曾經以為二皇子會念在過去情誼,求皇帝將自己放出去;以為他就算無法撼動皇帝的心意,至少能捎來一字半語,教她明白自己是因何而委屈;以為就算他對自己無半分感情,至少看在自己代罪的名分上,著人照拂幾分。

但是,並沒有。

李萱的以為像夏蟲,死于結冰的冬季。

從關進冷宮之初的期待、盼望,到諸事落空後的埋怨、憎恨,李萱漸漸明白,她始終高估了自己。

但是,她始終沒有後悔當初做下的決定,至少皇後、德妃對她的疼惜,對她的一心一意是真的,無摻雜半分虛偽。

冷宮的午後,一片死寂,偶爾幾聲尖銳的哭喊聲傳來,劃破靜謐。

每間屋子仍然緊閉,沒人會去理會、關懷或者相問一聲,在這里,這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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