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妃秘史(上) 第26頁

兩兄弟眼底閃過一抹歉疚。

李萱淡然一笑,低頭,屈身行禮。

「恭親王、靖親王。」

周旭鏞直勾勾地望住她的臉,她頰邊的傷痕在他眼中無限擴大,像是鞭子,狠狠地鞭上他的心。

他後悔了,他該不顧一切闖進冷宮把她救出來,他不該讓父皇說服,為顧全大局,放任她的委屈。

現在的他,是她的「不配也不願」,過去的他,成了她的「年幼無知」,她不知道她的話像一鍋沸油,狠狠地灌進他的喉嚨,把他的心肝腸肺灼燙成一片焦土。

「你要去五皇弟那里?」

周敬鏞的口氣溫和徐緩,一如他給人的印象,溫潤如水。

「是,奴婢要去永平宮。」

她垂頭,低聲回應。

周敬鏞揮手,讓太監宮女們退下去。

「在我們面前不必自稱奴婢,父皇已經恢復你的封號,你仍舊是我們的妹妹。」

她清淺一笑,兄妹?何德何能哪,雖口頭上不爭辯,她卻也不回應。

「五弟性情孤僻,有些難相處,受到委屈別憋著,有心事來同大皇兄、二皇兄說說。」

「是。」

李萱的態度不倨不恭,只是淡得讓人接不下話,淡得讓人明顯感受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

「五皇弟身邊有位小瓶子公公,若是有需要,盡可以讓他帶話給我。」

「是。」

她分明是句句溫婉、字字順從,可听在他們耳里就是覺得敷衍。

「你若不想去五弟那里,我可以去同父皇說說。」

周敬鏞臉上閃過不豫。

說說?不是君無戲言嗎?她清淡一笑,繼續敷衍道︰「是。」

周旭鏞也跟著皺眉,她口氣謙恭,卻擺明要與他們拉開距離,莫非她是真的要與他們劃清界線?見周敬鏞不再言語,李萱屈膝。

「倘若王爺沒有其他事情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奴婢!她還是口口聲聲自稱奴婢?周旭鏞氣悶了,她根本沒把他們的話給听進去,不管他們釋出多少善意,她明面上沒拒絕,可心底卻不屑一顧。

所以他們過去的情分,已經讓皇家的絕情寡義消磨得半點不剩?所以她已經決定把他們當成陌生人?

周敬鏞嘆息無語,可周旭鏞吞忍不下這口氣,明知道這樣做危險,還是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他想要說清楚、講明白!「你在生氣?」

「二皇子錯怪奴婢了,奴婢沒有。」

一聲聲的奴婢,惹得他刺耳,他倒抽氣,再也憋不住,怒聲道︰「你不是很聰明嗎?為什麼不想想、不推測、不分析,為什麼只會生氣!」

誰說她沒有?她已經想了三年、推測三年、分析三年,結論是——她什麼都不是。

既然她在他心里什麼都不是,她何必讓他在她心里別具意義?她沒回話,只是用一雙閃亮亮、光燦燦的眸子回望著他。

兩個人杠上了,他看她、她看他,誰也不說話,只不過他眼底暗潮洶涌,而她眼中卻平靜無波,他面帶陰騺,她臉上含笑,他胸口起伏不定,她沉穩鎮定。

身為旁觀者,周敬鏞清楚,這一戰,二弟敗得徹底。

「快去吧,五弟在等你。」

周敬鏞拉開周旭鏞,解了二弟對她的箝制。

李萱退開兩步,微微笑開,笑得清純絕美。

「奴婢告退。」

又一句奴婢,激得周旭鏞再度忿忿,但她沒事人似的走了,望著她縴縴背影,周敬鏞若有所思。

「二弟,萱兒不一樣了。」

周敬鏞輕聲道。

的確,很不一樣了!「是恨吧?恨我們不管不顧,放任淑妃落井下石。」

周旭鏞喃喃自語。

「不像,她臉上沒有怨恨。」

周敬鏞搖頭,他擅長識人,萱兒臉上無恨,只有清風似的淡然。

「是沒有怨恨還是隱藏得深?」

「就算是隱藏,她也沒錯,都說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則需要苦難。

三年的冷宮生活,她若是連隱藏情緒都沒學會,那麼,冷宮是白待了。」

周敬鏞所言無半分差錯,可李萱的隱藏卻讓周旭鏞極度不舒服。

問題是,在她遭遇過那麼多的事之後,他還能對她期待什麼?期待她像以前一樣,黏著他、賴著他,一聲聲軟軟地喊他二少爺?期待她把所有好的、稀奇的東西全往自己跟前送,就連準備把命給送上時,還要笑著說一篇大道理安慰他?或者期待她像過去那般成日跟在自己身後,與他比學問、賽詩詞,用一臉驕傲的甜笑望向他?如果他這樣期待,便真是欺人太甚。

在他冷待了她三年,企圖讓所有人都清楚他對她無心無意之後,在他任由她飽受冤枉,承受三年冷宮的清苦生活之後,他憑什麼要求她捐棄過往,表現得一如往常?這種念頭,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恥。

周旭鏞偏過頭,發現大哥緊盯住自己,他轉開話題。

「皇兄,我得回去擬個條子,父皇要我針對海防提出意見。」

「我們不是要到永平宮看五弟?」

「不去了。」

他還擺不平自己的紛亂。

「是嗎?你不去,只好我自個兒去了。」

周敬鏞笑道,斜覷二弟一眼,看著他的掙扎,忍不住嘆息,一個運籌帷幄的大將軍,終也會有為難到他的事情。

永平宮里很安靜,和冷宮一樣靜,這里的宮女連走路都小心翼翼,沒有嘴碎的低語八卦,也不見半分人氣。

在太監及宮女的引領下,李萱走進書房同周煜鏞見禮,沒想到門方打開,一個杯盞橫飛過來,李萱閃避不及,杯子砸上她的頸子,在她雪白的脖子上頭留下一道紅印。

「五爺!」在周煜鏞身邊服侍的太監小瓶子大吃一驚。

「叫什麼叫,我不想看見這個人,她從哪里帶來就把她帶回哪里。」

周煜鏞怒吼一道,雙目赤紅,似要冒出火來。

自從父皇將她安排到永平宮那天起,宮里就到處傳著謠言。

謠言說︰二皇子終于把燙手山芋推出去,解了一樁心事;說無權無勢的五皇子根本鎮壓不來懷玉公主;更可惡的是,還有人說李萱至少還是個公主,否則哪家的閨閣千金肯下嫁五皇子……無數流言傳進他耳里,一句句堆積起他的怒火,令他氣急敗壞,紛擾不休的謠言等同于火上澆油,讓他一下子惱了起來。

「五爺,皇上旨意……」小瓶子話未說完,周煜鏞怒目一橫,抓起茶壺往地上砸,砰地,茶壺裂成碎片。

他指著小瓶子怒責,「好個下作閹人,也敢抬著父皇的話,當面作踐本皇子?」

李萱抬起雙眉,神色寧和而淡定,她靜靜望向周煜鏞一語不發。

小瓶子臉上驚疑不定,這是哪兒的話呀,他們這種小太監不被作踐就罷,還敢去作踐誰?可見到主子發怒,神色駭然,哪個不要命的敢開口為自己辯駁。

半晌,李萱喟嘆,她看著別扭的周煜鏞,眼光中沒有畏懼,相反地,心底升起一抹卑憐,她彷佛看見多年前的自己,一個既無助又自卑的自己……她向前跨一步,雙眼直視周煜鏞,流露出同情不忍神色。

見狀,周煜鏞一拳重重捶向桌面,企圖用氣勢將她嚇跑似的。

他痛恨她的眼光,她在同情他?憑什麼!憑什麼堂堂的皇子要讓一個冷宮出來的犯婦同情!「誰準你用這種眼光看我?連你也瞧不起我?還是你想回到二皇兄身邊,企圖激怒我好把你趕跑?嘖嘖,可惜啊可惜,人家不要你、棄你如敝屣。」

他胡亂罵人,語無倫次,盯住她的目光似要把她吞下肚似的。

李萱不語,還是同樣的態度、同樣的悲憐目光,並沒有因為他的刻薄而出現半分情緒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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