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皇帝對李萱,心底又添上些許滿意。
近來永平宮的小灶房里增添了新人手,是周旭鏞送進來的,一個叫菊香、一個叫梅香,兩人是親姊妹,也是廚房里的好手,名字不錯,長相也清麗可人,模樣比起沉魚、落雁好的不只是一點兩點。
周煜鏞就是不滿意李萱因為周旭鏞的饋贈而滿意,偏要改掉她們的名字,這里是永平宮,是他的地盤,他開口發話,無人敢不從。
于是,她們現在一個叫無容、一個叫無顏。
乍听見這名字,李萱狂飆汗,都說寧願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她認為寧願得罪小人也千萬不能得罪周煜鏞。
這是什麼怪脾氣啊,容貌平凡的叫沉魚、落雁,嬌俏可人的叫無容、無顏,他真的不是普通的幼稚。
對兩人的安置,總管太監沒有說話,想來是上面已經通過氣,接下來,每隔幾日便有新食材送進來,食材多了,她們一身好本領得到充分發揮,天天好吃好喝的變著花樣,將李萱整個人養得豐潤許多。
「公主,這雞要怎麼做?」
無容倒提著一只剖淨、燙過血水的母雞問。
「把方才泡過的糯米連同紅棗、人參、枸杞塞進雞肚子里,再加水放進陶甕里悶煮。」
李萱一面飛刀快切著蘿卜絲,一邊回答。
「公主,還做醋溜魚片嗎?要不要換個口味?」
無顏問。
李萱停下刀,看一眼無顏手里的大肥魚,想起周旭鏞和周煜鏞搶食的模樣,不禁微哂,真不知是魚好吃還是兩兄弟不對盤?應該是……後者吧,煜鏞和誰都不對盤,他既自傲又自卑,而周旭鏞的卓越非凡恰恰是他眼中釘、肉中刺。
認真想想,兩人的狀況已經改善許多,雖然偶爾還是會杠上,但就算是她這個勞心勞力、天天為周煜鏞準備吃食的人,他還不是照杠不誤?套句周旭鏞的話——周煜鏞是天生的孤臣孽子,瞧誰都不順眼。
「還是做醋溜魚片吧。」
李萱決定後,無顏將魚刮鱗去骨、斷頭切尾,三兩下就把魚給處理好,就待油鍋燒熱下去炸。
無容、無顏都是做菜的一流好手,問她們之前在哪個宮里做事,她們總笑而不答,直到讓沉魚纏得緊了,才透露些許。
她們並不是宮女,而是前御膳房王大人的女兒,兩人打小看著爹爹掌杓,學得一身好本事,這樣的人送到李萱跟前,簡直是大材小用。
時間掐得很準,小半個時辰後,六菜一湯端上桌面,還沒讓落雁到前頭喊人呢,周旭鏞、周煜鏞已經一前一後進入偏廳,無容、無顏飛快擺上碗筷便雙雙退下。
李萱看看周煜鏞、再看看周旭鏞,兩人都沒好臉色,唉,肯定又吵架了。
再好吃的飯菜,這樣的氣氛也會教人吃得胃疼。
于是她挑起話題,轉頭對周旭鏞說道︰「我這里不過三、兩人吃飯,實在不需要用上無容、無顏這樣的好手,要不要……」「就是,咱們已經習慣粗茶淡飯,這樣天天大魚大肉的,吃不慣。」
周煜鏞听見李萱提兩句,趕忙把話接下去。
其實,他更想對周旭鏞說的是︰把你的人、你的東西全帶走,永平宮不需要施舍。
周旭鏞的態度讓周煜鏞既迷糊又頭疼,分明是他不要李萱的,為什麼李萱進了永平宮後,他便殷勤起來?怪了,難不成是男人惡劣的天性使然,吃不著的比較甜,得不到的比較好?可……他不怕,是父皇把李萱送進永平宮來的,父皇心里肯定有了想法。
李萱覷一眼周煜鏞,輕輕搖頭,這家伙口氣很不良善呀。
第八章 重修舊好的機緣(2)
周旭鏞沒理周煜鏞,望向李萱,蹙眉問︰「她們不好使嗎?我再換兩個過來。」
再換兩個?那這回周煜鏞會給人家取什麼名字?無鹽、惡女,還是無地、自容?她連忙搖手反對。
「不,我在這里開小廚房,怕有人說閑話。」
淑妃雖然被囚禁,但王家勢力未倒,周月屏是什麼態度、淑妃便是什麼態度,誰曉得哪一天淑妃就被放出來了,她可不想因此被秋後算帳,到時東一條西一條,林林總總加起來,帳目可不小。
就算暫且去不了梅花村,她也希望能夠平安度日。
「如果是為這個,你別擔心。人是父皇親口賜下的,莫不是這幾日又有人來找碴?」
周旭鏞的問話讓周煜鏞心一提,周月屏和江婉清都不是省事的,除她們之外,恐怕還有不少人的兩顆眼珠子盡往這里瞧呢。
「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她們手藝這麼好,留在這里是委屈她們了。」
李萱急急否認。
「她們不留在這里,才是真的委屈。」
聞言,周旭鏞松口氣。
「怎麼說?」
周旭鏞替她夾一筷子雞肉到碗里,周煜鏞見狀,不甘示弱也往她碗里舀上兩瓢肉醬,周旭鏞不理會他幼稚的挑釁,徑自對李萱說道︰「你記得御膳房的王大人嗎?」
「記得,王大人做得一手好湯,皇後娘娘特別喜歡。」
她抽身子那幾年,皇後娘娘經常讓王大人為她熬補湯。
「猜猜,他本做得好好的,為什麼沒留在宮里?」
「他已經不在後宮?」
她在冷宮待太久,不知許多人事已經和過去不同。
「對,他染上賭,從小賭到大賭,越玩越重,最後竟偷宮里其他大人的食單賣到酒樓里。
這事鬧出來,食單被偷的大人們氣不過,將他盜賣御膳房食材的事捅出來,他被罰三十杖、丟了職。
回到家中後一蹶不振,不但賭博還酗酒,漸漸把家底掏空,王夫人氣得一病不起。」
周旭鏞一面說一面幫李萱布菜,從小她就愛听故事下飯,不知不覺間總會多吃上一些,周旭鏞看她一眼,還是覺得她太瘦。
「然後呢?」
周煜鏞比李萱更心急,他自小生活在宮里,生活圈小得可憐,對于外頭發生的事就像看話本似的,每件都很難想像。
「王夫人拖了幾個月,眼見不行了,王大人便在夫人面前剁手指發誓,說是再也不賭,可夫人死去不久,王大人故態復萌,這回輸得更凶,竟連女兒都要賣入青樓。
我府里的總管與王家是舊識,看不過去,同我提及此事,我讓他去把無容、無顏給買下來,兩人毅然決然簽下死契,從此斷絕父女關系。」
李萱眉心一緊,是怎樣的傷心才會簽下死契,寧可當一輩子的奴婢,也不願意再認親爹?「後來呢?」
「如你所言,她們的廚藝的確相當好,但王府里早有管廚房的,見她們年輕又做得一手好菜,有人怕位子被她們搶去,因此明里暗地處處排擠,只能做些刷洗挑菜的粗活,是大材小用了。
我本想替她們到飯館客棧里頭尋個營生,但沒有人願意用兩個大姑娘,而她們也不願意拋頭露面,你這里恰是她們能發揮所長的地方。」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父母。」
听完,周煜鏞接話。
「是人,便各有各的難處,不經比較,大家都以為自己最命苦,把旁人的遭遇听一听,才會曉得自己遇上的根本不算絕境。」
李萱習慣性地對周煜鏞說訓。
「你又要批評我自怨自艾,不思上進,把錯全責怪到旁人身上?」
周煜鏞橫她一眼,真沒見過比她更愛說道理的女人,以後誰娶了她,誰倒……楣?娶她啊?想到這里,周煜鏞不由自主地咧起唇角,笑出幾分傻氣。
李萱不解他怎麼會突然發傻,只是繼續把話往下說︰「哪敢訓五爺,我是在批評自己,總以為進退無路了,哪知轉過頭,才知又是柳暗花明、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