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悄流逝,眨眼便來到了皇帝的生辰。
皇帝原不打算操辦慶宴,但柔貴嬪認為後宮太沉悶,需要沾點兒喜氣,便央求皇帝簡單操辦,皇帝見她撒嬌的模樣俏麗可愛,沒有多話便允下。
因是簡單操辦,與會的只有宮里嬪妃、皇子皇孫及公主們,並無臣官外客。
午後,幾名嬤嬤到永平宮幫李萱洗沐更衣、打扮起來。
嬤嬤為她抓起半頭長發,將其中一小部分在頭頂梳了個簡單的小髻,簪上一柄日月恆升累絲金步搖,剩余部分編成細辮子,連同泛著粉色光澤的珍珠串成一張細網,每走一步,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爆女細心地在她兩頰邊留下兩綹長發,與瀏海一起蓋住臉上的舊疤。
其實有周旭鏞送來的藥膏天天擦著,那個疤已經淡了許多。
她上頭穿著玉色織銀鸞紋裳,外罩薔薇紗羅衣,長裙自膝以下繡滿百花孔雀,腰帶繡有飛鳳圖案,是一身標準的公主裝扮。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鏡子里的美人也朝她一笑,令人為之心醉。
「李萱,你準備好了沒?」
周煜鏞進屋,手里握著一幅畫,那是他特地備下的,是京城名畫師杜明修的畫作。
他一看見裝扮好的李萱,目光一凝,再轉不開眼,他知道她長得美,卻沒想到光是略略打扮,便能美得教人難以喘息。
「五爺。」
李萱低喚,周煜鏞沒有反應,沉魚笑著輕輕推一把瞪大眼楮發傻的他。
他回神,笑出滿臉堆笑,向前走幾步握起她的手。
李萱一驚,想縮回手,但他不允許,對她說道︰「待孝期一滿,我便立刻向父皇請旨,娶你為妃。」
李萱擰緊眉頭,欲言又止。
周煜鏞心思敏銳,看見她的表情,滿腔熱血頓時冷下。
「你不願意?心里還想著二皇兄?」
兩個口氣不善的問句,逼得她蹙眉。
她還能想誰呢?何況便是五皇子,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也許是因為她與平日相異的裝扮,也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未看輕他的女子,他對她啊,也許有一點依賴,但哪是真心喜歡。
「不是。」
她搖頭,直覺回答。
「與二皇子無關,我只是認為世事多變,人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變成什麼景況,所以不去計劃未來。」
「李萱,你鼓吹我勇敢,自己卻連計劃未來都不敢,原來你只會說不會做,是個名符其實的膽小表。」
她笑著聳了聳肩,隨口敷衍道︰「也許吧,冷宮真能摧殘人的心志。」
沉默半晌,他問︰「那你……恨二皇兄嗎?」
她一哂,實心回答,「曾經恨過,因為喜歡的心不被真誠相待。
現在不恨,是因為明白,喜歡是種無法被勉強的情緒。
我可以是他的朋友、妹妹,卻無法是他的妻子,從頭到尾全是我表錯情,與二皇子無關,我怎能因自己的錯誤去恨別人,那樣未免欠缺厚道。」
「那麼你恨父皇嗎?」
「不恨。」
「心胸這麼寬大?」
周煜鏞懷疑,若是換了自己,他定要狠狠恨上的。
「不是心胸寬大,而是明白恨由心生,欲傷人先傷己,任由恨意腐蝕心靈,于事無益,只是愚不可及。」
「你又想對我說教?」
他濃眉勾起。
他真敏感,老覺得旁人在針對自己。
李萱淡笑,不答反問,「你還恨自己的處境嗎?」
「不,我已經破繭而出。」
「那麼我干什麼對你說教?」
李萱笑眯雙眼,周煜鏞也跟著笑開,他握住她的手,不肯松掉。
「走吧。」
周煜鏞領著她轉身,卻發覺站在門口的周旭鏞、一臉抑郁地盯著他們的手。
深吸氣,周旭鏞一哂,搖頭道︰「都準備好了嗎?一起走吧。」
他勉強拉起笑臉,克制自己不去看他們交握的手,轉到另一邊與周煜鏞一左一右,護著李萱往長華宮走去。
周旭鏞壓下胸中不悅,偏過頭細細叮囑。
「煜鏞,月屏和柔貴嬪想藉今日讓月屏大出風頭,好將淑妃放出來。」
「想得美!」周煜鏞忿忿道。
淑妃犯下的罪行不只有明面上那幾條,後宮里多少性命葬送在她手上,就連他娘親之死也與她月兌不了關系,好不容易父皇將她軟禁,若是放出來,想再將她關進去就更困難了。
何況,德妃剛把一票淑妃的心月復給掃下來,而柔貴嬪分位還沒大到可以參與後宮之事,想要興風作浪仍處處受限,後宮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太平日子,淑妃想再出頭?想都別想!「既然月屏想在今日大出風頭,那麼就讓萱兒搶走她的風頭。」
倘若對手不是周月屏,這個風頭是該由周煜鏞來出的,只不過皇兄對皇妹,男人對女子,勝之不武。
「那她豈不是要氣得牙癢癢?日後還不來尋萱兒的釁。」
想到周月屏即將出丑,周煜鏞一笑,笑得風光明媚,本就是一張帥氣俊朗的絕美臉龐,這一笑更讓身旁經過的宮女們為之一震,心猿意馬。
「你護不了她?如果你沒本事,我馬上帶她出宮。」
周旭鏞似笑非笑地問。
「誰說我護不了,周月屏想都別想踏進永平宮半步。」
他挺起胸膛,將周旭鏞的話頂回去。
「那不就結了。」
「所以,她還是要用那幅畫?」
周煜鏞瞄了手中畫作一眼。
「怕是要再加上一支舞吧。」
「她跳舞能看?」
「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說不定父皇看在她‘孝心可嘉’分上……」周旭鏞沒把話說完,周煜鏞已明其意,兩個人的默契益發好了。
「所以要怎麼做?」
周煜鏞對周旭鏞雖說不上言听計從,但幾次朝政議論下來,周煜鏞打心底明白周旭鏞心思縝密、城府深沉,只要依循他所言,必會事半功倍。
「仔細听、用心看,一有機會就見縫插針,把話題引到萱兒身上。」
「我明白。」
周旭鏞站定,側過身,看著滿臉猶豫的李萱,輕壓她的雙肩說道︰「信我一次,經過今晚,所有人都將對你刮目相看,記住,父皇問什麼你便回答什麼,就像你平日里與我們對答那般。
猜猜,雲泥之別是怎麼來的?」
她搖頭,不曉得周旭鏞怎麼會驟轉話題,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很簡單,把泥巴狠狠踩在腳底下,讓他們沒有翻身騰空的機會。」
李萱皺眉,她不想當雲、更不想把泥踩在腳下,可周旭鏞那樣堅定的眼神、篤定的態度,及周煜鏞躍躍欲試的神情令她無言。
三人進入長華宮之前,已有太監唱道︰「靖親王、五皇子、懷玉公主到……」太監細尖的嗓音未止,里頭突然一片靜默,所有男女全都停下交談,轉身望向他們。
「微笑。」
周旭鏞低低的聲音傳來,李萱和周煜鏞下意識拉開笑臉,同時跨入門檻,迎向滿屋子人。
「二皇兄,你太偏心,竟把二皇嫂一個人丟著,自己跑去永平宮接萱兒妹妹。」
一聲過分做作的嗓音迎面而來,那個聲音來自周月屏。
李萱嘆息,這個周月屏實在太沉不住氣,既是身負任務,就該把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今晚的事情,何必出言挑釁,她真以為幾句言語就能挑得她與王馨昀對峙嗎?王馨昀是個聰明的,她也不笨哪,便是真有爭風吃醋的心思,她們也不會選在今天表演,何況根本沒這回事。
李萱抬眼,看見周月屏拉著一名年輕婦人朝他們走來,李萱認出對方,那是王馨昀……她好瘦,風一吹便要倒了似的,臉上的濃妝掩不住她滿臉憔悴,瘦削的臉頰凹陷,手背上的青筋浮現,她身上的杏黃比甲寬寬松松地有些不合身,而那襲蜜色長裙更像掛不住,隨時會滑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