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那個人 第9頁

好半晌,她才終于說︰「關系。」

他小心翼翼地追問︰「關系?你是說愛情?」

她眉蹙得更緊了,然後慢慢舒開,語氣也轉為確定︰「沒有這種東西。」他訝然。

「你為這個情人節專刊想了那麼多,卻說沒有愛情這種東西?」

「別人想要,我可以理解。」

「那這個別人想要的愛情,是什麼東西?」

「兩人彼此關懷,是友情變成親情。」

「為什麼就不能是愛情?友情和親情也是一種感覺和聯系,為什麼這兩種可以存在,愛情就不行?」

他的心在跳,他不懂為什麼還不熟識她,就能跟她辯這種問題;但她的答案變得很重要,他在乎她的想法,想弄清那顆腦袋里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

最諷刺的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也不確定自己真的想要那種近乎浪費時間的東西,他應該和她掌乾杯,互稱同道人才是,為什麼竟希望駁倒她?

「燒得熱烈,終成灰燼。」

她說得輕而低柔,那雙清澄的眼此時不像是孩子的,而像是僧人的,好像能看透渾濁的世事,而自己不被沾染。

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她。他一向為自己的理智自豪,此時卻感覺心被扎了一下,無端抗拒起來——

「你有過實際經驗嗎?還是純理論?」

「不必死過。」

他已經漸漸習慣她的說話方式了。她是說不必死過也知道死不是好事,很多事情不必親身經歷也能明白。

「如果真能燒得熱烈,不也很值得嗎?」

「兩敗傷。」

他直直看著她。那麼柔軟的聲音,說著那樣決絕的話語,像是一種警告,又似一聲嘆息。

因為她看過襄依失戀受傷嗎?「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她點頭。

「你記得我們在派克屋見過面?」

她看著他。

「那時,你是女生裝扮。」

她仍未反應,但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你是因為那個姓楊的男人才打扮成那樣,對不對?」

這樣追問好嗎?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做錯了什麼事對不對?對你姊嗎?」他確定他沒有看錯,她眼中那種硬度又回來了。

「他甩了你姊,所以你決定懲罰他?」他輕聲問。

「為什麼?」她反問。

他懂,她是在問他為什麼要管閑事。「我想知道你的事,真的很想,就算是冒犯你的隱私,我也沒辦法不去想。」

「想了又怎樣?」

「想了就可以更了解你。」

她搖頭。

她是在說要了解她沒這麼簡單,還是不想要他了解她?

「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有些時候,想要建立關系,兩人就會相撞、推拉、沖突。」

在她表示什麼之前,他很快又說︰「如果只有一個人想要建立關系,這種沖突就會免不了。」

「戰爭?」她簡單問。

「不是,」他也簡單答,「沖突會化解,如果那個想靠近的人是真心的。」真心,他說得很保守了,听來卻仍然太強烈。不過他是用假設語氣,只是假設而已。

她站起來。「不是真心。」

他也跟著起身。她說他不是真心?「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真心?」

「手段。」

他用了手段?他啞口。的確,他利用工作,又利用襄依,不是單純地去認識襄知,而是用他認為最快速有效的手段。

誰知捷徑成為死路,她了然的眼光下,他無可辯。

她沒道別就往門口走。他對自己苦笑,自己向來嫌女人吵,現在出現一個敲不開口的女孩,遭報應了吧。

她想走,他沒辦法留;他是躲避女人的高手,要做留住女人的事,一時間不知從何做起。

「我會用真心。」他在她背後說。

大概是被她感染了,他說話也開始言簡意賅、一言多意。他是說他不會再用手段找捷徑,他會給她看他的真心;他會尊重她的意願,不論是不想說話,還是想扮男裝,甚至那顆不願被打擾的心。

啊,不!最後一項,他會尊重,但不保證不去敲她的心門。

他說的話,自己也沒有想清楚。本來只是對她好奇,後來發現她想法獨特,自然惜才起來,但怎麼就不自禁談到真心與關系呢?

本能就知道她心防之強,比起他的更甚。他行事一向多謀,見機便把握,誰知對上她,贏了第一場小戰役,卻埋下失去整場戰爭的危機。

啊,不對,明明跟她說不是戰爭。他嘆息,男人的求勝欲和攻擊性,絕對會把她推得更遠;她用短短幾字便讓他明白,不管他布的是什麼局,她根本不想跟他玩。

她沒有回頭,真心二字,他自己听來都像空氣般虛渺。但他知道她听見了,不多話的人,听得怕是更清楚吧。

她說的每個字,他牢牢記住了。

第3章(1)

「WhattheF——」

這是房凌光對牧大的決策最常有的反應,冬湘宜再怎麼習慣,還是頭痛起來。房凌光是社內最資深的編輯,從一開始就跟著牧大,早該成牧大肚里的蛔蟲,為什麼還老大驚小敝地唱反調?

也虧得牧大包容,不管房主編再怎麼吵嚷抗議,從沒听他對房主編大小聲。也對。牧大是多深藏不露的人,才不會亂罵人呢。

房主編人模人樣的,有著貴族式的英俊,脾氣卻讓人不敢領教。上次冬湘宜交錯稿子,還被他當面丟回來,散了一地要她撿。這次……

「我情人節專刊已經做了兩年,什麼叫作他今年自己要做?!」房凌光臉色鐵青

「呃……總編交代的。」冬湘宜照著牧大的話說,不敢自作主張透露牧大沒提的事。

「我去年的專刊破了銷售紀錄,他是故意忘掉還是怎樣!」

她怎麼知道牧大是怎麼想的!她只知道自己無條件信任牧大,但不會笨到這麼說。

看她眨巴著眼無法答話,房凌光嗤笑一聲。「他不敢自己跟我說?好!那家伙什麼時候回來?」

冬湘宜咳一聲,房凌光像火山也像狂風,被卷進去的人無一幸免,光是牧大罩得住他,就讓她無盡地崇拜。

「總編說請你訪問優年主播和——」她還來不及說完,房凌光再度發飆。「他想用美女來混過去?!」

這些年來冬湘宜已經建立了一個機制,牧大的話她帶到就沒她的事了,其它兩位自己會解決,「總編半小時左右回來。」說完趕緊走人。

房凌光忿忿坐下,拉開抽屜,里頭沒他要找的東西,砰地一聲猛力關上,不知打松哪根釘子還是螺絲,抽屜往下墜,他趕緊托住。

「F——」

外頭的小編們全都縮肩。房主編辦公室里不時會傳出各種粗俗的詛咒,尤其以F開頭的最頻繁。

門被大力拉開,大家埋頭猛打字,室內頓時只聞電腦按鍵聲。

房凌光狠狠掃一眼整層開放的寬大工作間,數十張隔間桌都坐滿了,但他像變成透明人,沒人看得到。

在眾人屏息等待中,他大踏步轉過中廊去了,全體一致吐氣。

房凌光在儲藏室找到工具箱,剛好又看到上次沒找到的一箱文件-隨意瞟了角落的人一眼。

「喂!那邊那個,把工具箱拿了跟上。」

那個背對他在排放紙箱的小伙子好像沒動靜,房凌光正要提高聲音,小伙子慢吞吞排好最後一個箱子,才去角落里拿起箱子,從頭到尾沒看他。

瘦皮猴一只,小白臉狀,態度不理不睬的,這誰啊?

「你哪來的?」房凌光皺眉。

那男孩終于回應︰「本地。」

房凌光問的是哪部門,這個看來未成年的小男生卻答本地人,實在很故意!這年頭的孩子就是不受教,他手下每一個都得操,他當壞人也當得很氣,不操永遠不會,難道要他一步一步牽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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