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那個人 第18頁

他抬頭環視一周,大家都在看他,阿寧不再拉長著臉。

小雲說︰「不太糟。」

他微笑。「謝謝。」

小雲隱道︰「Athingofbeautyisajoyforever。」

字正腔圓,標準的美式口音,牧洛亭睜大眼。他在美國讀過兩年書,也不敢說自己發音更道地。

「再念一次。」小雲對牧洛亭說。

要丟臉了,牧洛亭很努力地模仿小女孩好听的口音︰「Athingofbeautyisajoyforever。」

「Beauty跟joy要說慢點,上揚一點。」小雲說。

牧洛亭乖乖重復,遵照小老師的指示。

「好一點了。」小雲嚴肅的眼光可比大學教授。

阿寧笑了,山山拿起紅色筆,不用看書就把這句詩一筆一筆寫出來,稚氣歪斜的英文字母,卻完全沒有錯誤。

為什麼這麼多時日了,這些孩子還能不時讓他感到汗顏?

整個過程,襄知只是微笑不語,牧洛亭成為唯一的學生。

孩子幫他「上」完課後,家長來接送,都已經習慣看到牧洛亭,點頭招呼,沒人特意搭訕。這個大帥哥臉上給人冷峻的感覺,站在小知老師身邊有種不和諧。

第5章(2)

孩子走了,襄知收拾教室,牧洛亭熟練地排好桌椅,看她動作快速地打理完畢,他心又開始跳。

「小知——」

她拾起外衣,抬眼看他。

「我今天說了一些不得體的話,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看得他有些招架不住。

「不是真心?」

他立刻答道︰「當然是真心話,只是表達得很粗魯,而且……」他有些赧然地說︰「也沒有權利那樣說。」

當著她的面把老友像情敵一樣趕跑,還用上老板的架子壓人,怎麼解釋都不通。

「你收回?」

他想也沒想︰「不!不收回。」雖然覺得幼稚丟臉,但他不後侮,似乎不這樣霸氣示意,警告每個想接近她的男人,他就不痛快。

她眼中有些深思,還有……疑惑?他不確定,向前一大步,想看得更真確些,鞋尖幾乎踫上她的。

她的眉梢、眼睫、一顰一笑,這些日子以來變得比他在鏡中的自己更加熟悉。在這里幫忙教孩子,他總喜歡盯著她瞧,常被小雲不悅的聲音喚回神。

在她清澄無雜質的眼中,他看到了什麼呢?縱使覺得他沒有看到不耐、厭惡、氣惱,也不敢貿然斷定,因為人總是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看著,卻還是不夠,他的雙手不自覺握上她的肩。

「真是同志?」

他手僵在她縴瘦卻硬挺的肩頭。

她沒有承認過自己是女人,那她的意思很清楚,會對襄依、優年、任何女人都沒感覺,而對完全男孩打扮的襄知起興趣的話……她真的懷疑他的性向?

這讓他頓住。孩子們也問過,他沒有想過同志不同志的可能,但對她真正起了興趣,難道不是在發現她作少年打扮那一天?

這讓他自己也開始疑惑,不過這似乎……對他的感覺沒什麼影響。

「就算是吧,」他沉著道。

她眼中有些什麼動了動,看他的眼光帶著新的審視。

他坦然回視。跟同志沾上任何邊,對于異性戀男人來說常常是大不諱,好像男子氣概嚴重受損,他卻沒有那種感覺。同志朋友他也有,有時被同志搭個訕,他覺得意外,聳肩自嘲,原來派克常說他可以男女通吃,就是在說這個。

他知道自己外貌如何,佔了先天上的優勢當然不能太不知感恩,也不是沒有利用過自己的笑容和身高來為雜志打造形象,畢竟一個帥總編總比丑總編吃香,但真要說他因此而自命不凡,他才不屑。

男人要比的是頭腦和意志力,他才不在乎外貌和錢財。問題是一向自豪的頭腦和意志力,頻頻在這個女孩身上破功,讓他無比挫敗。

究竟要怎麼樣才能進入那個與眾不同、絕無僅有的一顆心?

他直視她。「喜歡就是喜歡,在意是同志的話怎麼還會喜歡?你是人是鬼是外星人都一樣,是男的又怎麼樣了?」說得淡定,也說得斬釘截鐵。他真的好想把她拉近一點,再多說一些,讓她明白他的感覺。

她的目光從他的臉移到他在她肩上的手,他差點把手移開,又舍不得;她沒有抗拒、沒有後退、沒有叫他移開,他受寵若驚不想松手。

即使是第一次這麼親近的踫觸,很快又覺不夠了,他不自覺又將她拉近,就要擁人懷中。

「牧洛亭。」

他凝住,俯視那張近得可以吻下去的嘴,心中萬般沖動,卻被她的輕喚生生止住。這是她第一次喚他全名。他對她不再是牧總編了嗎?不是她的上司、同事?

他笑了,笑得開心。「嗯?」

「放手。」

他笑容凝住。她說得輕柔但堅定。他嘆息,手指慢慢放開,彷佛這是最後一次能踫到她。

永遠無法掌握她的想法,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吧!他讓雙手垂落,身體沒有退後,她也沒有,這讓他心中又燃起希望。

「‘喜歡’嗎……」她低喃,似乎是在對她自己說,在沉吟他剛才的話。

他想解釋又忍住。她沒有想好、還不能接受的事,他不能催促,更不能逼迫,因為她不是能那樣對待的人,而他也不是會對女人如此的男人。

喜歡嗎?他也在心中重復。他不是第一次這樣對她說,每說一次,這兩字又更濃烈,加人更多的東西。

原來感情這種東西,每分每秒都在變。他在學,生平第一次,真的想學了。

***

送她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並肩而行。牧洛亭自從開始去「安心」幫忙以後就不開車了,因為襄知家離那里不遠,走路大概半小時,他從那里再搭公車回家,自己戲稱為「沉澱時間」,不用煩心路上交通,窗外還有街景可看,一邊相心著襄知的種種。

伴著她走過一家大型超商時,牧洛亭說︰「可以陪我進去一下嗎?」

襄知點頭。他沒有來過這一家,帶她推著車慢慢繞,從蔬果部門開始。

先是毛豆和紅蘿卜,然後是蔥蒜。牧洛亭問︰「喜歡咖哩飯嗎?」

襄知點頭,看他一眼,沒說什麼。他心情飛揚,來到水果區,問她︰「你喜歡什麼水果?」

「都喜歡。」

她如果這麼說,就不是客套。牧洛亭本想挑自己最愛的木瓜和鳳梨,忽然一頓。什麼都喜歡嗎?相比之下,自己實在沒有冒險精神,也很挑嘴。他看向柿子和釋迦。

她忽然微笑。「不喜歡?試試吧。」

他嚇一跳!好像小時候就不喜歡這兩種水果,吃過一次便不再踫,她怎麼看出來的?

目光如此敏銳,他嘆息。她能看透他,他卻看不透她,真是認栽了。他捏捏柿子,拿起一個。

「我陪你吃,算我請客。」她說。

他意外極了,拿著紅紅的柿子愣在那里;她噗哧一笑,伸手再挑三個柿子,兩個釋迦。

糟糕!他對她的笑容完全沒有抗拒力,身體開始發熱,不由自主靠近她一步。兩名女孩正巧走過,其中一個哇一聲︰「帥哥呢……欸,弟弟怎麼這麼邋遢!」他向來對帥哥之類的評語听若未聞,這弟弟二字卻敲醒了他,止住他貼向她的身勢。

弟弟!听來極不入耳,他不知自己臉色倏然變冷,兩個女孩匆匆閃開。襄知笑容轉為興味。「弟弟不好?」

「當然不好!」同志他就認了,起碼是一對;兄弟是什麼?兄弟什麼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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