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那個人 第17頁

牧洛亭緩下臉色,反應過度會引起大家對襄知更加好奇。「另外,上個禮拜的藝術地下街專題做得很不錯,找一天嘉獎大家。」

五人臉色立刻轉為驚喜,謝過就散了。

牧洛亭站在原地,眉頭仍蹙著。襄知這些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的裝扮、說話的方式、不同于常人的思考邏輯,在在都讓她受人議論嗎?踫到像房凌光那樣脾氣的人,又有多少次必須硬踫硬呢?

她似乎有種強烈的正義感,自覺必須說的話、做的事,不會退縮,也不怕後果。

他所欣賞的那份獨特、純潔,在世人眼里變成怪異、無禮、不合群。這樣的她能堅持到現在,究竟受過多少傷?

如果他想保護她,有可能嗎?又要從何做起?「小牧,你呆站在那里干嘛?」

他轉身,看到房凌光走過來,身後跟著的,居然是襄知。

牧洛亭眉蹙得更緊。「你們要去哪里?」

他冷如冰霜的口氣讓房凌光立刻抿起嘴。「干嘛?我要關心一下專刊進度都不行?前兩年可是我主編的,當然要傳授一下!」

襄知站在房凌光身後,眼光沉靜。牧洛亭的炯炯目光看回房凌光。「沒有必要。」

房凌光火氣上來。「姓牧的!你最近到底吃錯什麼藥?!我怎麼覺得你想打壓我?!」

牧洛亭听到轉角又傳來腳步聲,下令道︰「你們兩個跟我回辦公室。」不由分說轉身就走。

房凌光還想質問,身後的襄知已經跟著牧洛亭走,他只好追上去。

冬湘宜看到三人一起,只有襄知臉色正常,剛要起身,牧洛亭已經搖頭,她收回視線繼續辦公,心里七上八下。

牧大那種冰臉她已經習慣了,房主編眼中噴火她也見怪不怪,但加上那美工少年沉著無事的神色,整個組合實在太怪異、太嚇人了!門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關門。」牧洛亭一聲令下,房凌光反手關上。

「你們是要去哪?」牧洛亭重復他的問題。

房凌光兩臂環胸。「派克屋。不行嗎?」

「什麼事情辦公室不能談?」

「奇了!你天天在派克屋談事情,我們就不行?」房凌光聲音大起來。

牧洛亭正要反駁,襄知開口了︰「牧總編。」

低低淡淡的一聲,像春雨灑在剛起的野火上,瞬間降溫滅火。

牧洛亭深吸口氣。自己從未對老友真正用過上司的口吻,也自詡自制力過人,但事關襄知卻屢屢失常。「對不起,你們先坐下。」

「對不起」三字,讓房凌光愕然,不由得跟隨襄知坐下。這聲道歉是對這小不點說的嗎?姓牧的看小不點的眼光有著赧然,簡直蔚為奇觀,這是怎麼回事?房凌光心中隱隱有什麼在竄動,卻說不分明。

「你們當然可以談公事,但這次專刊是我在做。你的優年專訪呢?三篇邀稿也還沒送上來,不是嗎?我希望你份內的都做完再去關心別人的案子。你怎麼說?」

牧洛亭盡力說得不慍不火,房凌光脾氣卻沒這麼好控制。「到底是誰在雞婆?!我進度落後了嗎?!我哪里開天窗了嗎?!我記錄上有出錯過嗎?!」

房凌光愈問愈大聲,最後一點通真是有過,因他亂發脾氣而捅出的樓子可不少,還曾在某報社掀過桌子。

牧洛亭滿含深意地看他,房凌光就短了好幾分底氣。「不管怎樣,你少管我們的事!」

「我們的事」在牧洛亭听來大大不是滋味,他嘴抿緊要發話,襄知開口了。

「你剛才說︰‘過來一下,我有事問你。’」

房凌光一滯,襄知照例沒有說完全,但意思一清一一楚︰你剛才可沒說要去什麼派克屋,不然我也不會二話不說跟你走。

牧洛亭心中大大松口氣。「要說什麼我也有興趣听,畢竟是我的專題,而且我做過的比你多得多。」

房凌光的氣又要上來,襄知說︰「我有事。」便站起身。

即便吃過這小不點的虧,房凌光下巴仍是掉了下來。牧洛亭張口又閉上,不知該笑還是該嘆。

是自己理虧,剛才那表現在她心里絕對扣分,牧洛亭沒辦法再堅持,只能說︰

「那下次再談。」

襄知點頭就走了,從她平靜的表情,牧洛亭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只有在心里再嘆。

「他……他……」房凌光往門口指著,然後憤然甩頭,「媽的!到底是我吃錯藥、你吃錯藥、還是他吃錯藥?!」本來他準備要來上一場口水大戰,怎麼三個字就把他擺平?天下還有比那小子更囂張的新職員嗎?連對兩個最大頭頭都不買帳!

「房凌光。」

「干嘛?」房凌光回過頭來,什麼時候姓牧的對他連名帶姓叫了?他對牧洛亭瞪眼。

「我希望你謹言慎行。」

「什麼?」房凌光眼楮瞪得更大。

牧洛亭音調中透著冷硬︰「不要去打擾襄知。」

房凌光跳起身。「你說什麼?!」他氣得只能擠出重復的話。

「就是她是我的人的意思。」

房凌光眼光噴火。「什麼時候美編變成你專屬的?我也想用他——」

「不行。」

「姓牧的——」

「離她遠一點,不準纏著她,不準問她私人問題,不準對她發脾氣、下命令、或做任何事情,听清楚了?」

「你干嘛?!」房凌光一掌重重拍在牧洛亭的大桌上,「你瘋啦?!」

「沒有。」牧洛亭說得斬釘截鐵︰「凌光,我是認真的,襄知是我的,而且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听懂了嗎?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听進去就好,不準再對第二個人透露。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房凌光看進那雙亮得銳利決絕的眼,完完全全呆住了。

***

很難解釋這種蠻不講理的佔有欲。以前的牧洛亭會說這是絕對病態,現在的他只能對自己苦笑。

如果可能,他也想清醒過來;但如果那代表其它各種亂七八糟的感覺也要一並消失,他又舍不得。

就像剛上一種癮,只開個頭不做到底的話,根本無心它事。

牧洛亭今天堵人堵得很心虛,但不跟她解釋清楚,晚上絕對睡不著。

襄知一進「安心」,他就迎上去。「小知——」

她輕搖頭,臉色如常,他打住。也是,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而且他們是來幫忙的,不是來玩。

今天她幫孩子復習功課。這里的孩子有上正常班的,有上特殊班的,有的請家教。到了「安心」來,襄知專注于鼓勵孩子跟她互動,沒有特定的教材;奇異的是,本身不多話的她,竟能讓在溝通方式上跟常人不同的孩子開口。

這麼多天下來,牧洛亭已經沒有那種自己很沒用、又佔地方的感覺了。襄知做什麼他就靜靜地听、仔細觀察,她忙不過來的時候,他照她的方式幫忙,多半時候孩子不會排斥他,大概是沾襄知的光。

今天大男孩阿寧變得最沉默,臉色黑得難看;小雲照舊挨著襄知坐,不時對牧洛亭瞟上一眼;小男孩山山把筆排成一列,自得其樂。

他很想問阿寧怎麼了,但看襄知沒問,也就沒開口。

襄知復習功課的方法很簡單。「今天有什麼要教小知老師的?」

孩子們起先沒有反應,襄知靜靜等待,幾分鐘過去了,小雲拿出一本書,牧洛亭驚訝地發現那是英文的,接下來的事更讓他意外。

小雲找到其中一頁,把書推過來給他。「你念。」

牧洛亭看向襄知,她眼中透著趣意。他定楮掃了一眼小雲指下的那行,居然是濟慈的詩。

他念出聲︰「Athingofbeautyisajoy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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