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他的齊亞林神情自若,帶著小泵娘挑書去,誰理他滿嘴糞的熟人論。
雲傲月不解,「齊秀才?」他在說誰。
看她眼露困惑,齊亞林好笑的解惑,「齊秀才指的是我,你不會忘了我有秀才功名在身吧?」
雲家人看他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認為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讀書人,免得他一朝得勢當了官來個秋後算帳,因此才沒趕他出門,留著做名聲。
雖未趕人,但也沒有讓他太好過,故意將水潑在他的本子上,或是將他攔阻在半途,不讓他進學堂上課,更甚者認為他都考上秀才了,還上什麼課,要夫子別收他當學生。
他一一克服了,未讓他們得逞,可也讓彼此的裂痕加深,一群人更加想著辦法不讓他出頭,功名止步于秀才,這些人也包括賀氏,她是踩得最重的那個人。
「啊!對喔,你現在是秀才,今年秋闈才會中解元……呃,考舉人……」真糟糕,她老是記得他是一人之下的首輔大人,忘了首輔也是一層一層往上考。
秀才的頭名叫案首,鄉試的榜首是解元,會試的第一名為會元,再往上便是狀元、榜眼、探花。
「解元?」他挑眉。
「我是說若考中舉人,也許和一、二名是伯仲之間,安康城沒出過十四歲的秀才,你大有機會。」雲傲月硬著頭皮解釋,好粉飾她一時月兌口而出的「預言」,她不想出口招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你想我中解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雖然她最近少有提及,但內心深處還是渴望能當個大耍威風的官夫人吧。
齊亞林當她執念太深,才會念念不忘。
她的杏眸多有閃避,垂下卷翹的羽睫,「中了不是更好,誰不想步步高升,你有當官的大才,為朝廷盡一分心力。」
「你想我當官?」黑眸閃著一絲興味。
「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你一定會,憑你的才能,沒理由考不上。」她不知道他怎麼平步青雲,但她听過當朝首輔諸多豐功偉業,是少數為皇上信任的重臣,名留青史,就是短命了些,正在大展身手之際突然須落,朝廷上下痛失英才。
他笑了笑,為她取下一本《孫氏藥典》,「如果你要我考我就去考,你想要解元我也捧給你。」
听得有些傻眼的雲傲月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是為你自己,與我有何干系?」
「為我也為你。」他的確要爬得高才守得住她,否則以賀氏的為人,必定會在她的婚事上大做文章。
她還是听不懂,但感覺得出他是為了她好,便道︰「齊家哥哥,你好好地去考就好了,不要把自己逼太緊。」
中不中解元無妨,反正一樣具有舉人身分,能上京城考進士。他的第一步是在翰林院發光,日後也會扶搖直上。
齊亞林笑意盈盈,輕揉她發絲,「看看還缺什麼書,我幫你拿,位置太高的,你指給我看就好。」
「嗯,我想一下……」她得找幾本書來掩飾她會醫的事,光是幾張藥方子不能說服人,「啊,趙氏針炙三——」
「在這里,《趙氏針炙三十七招》是吧?鋪子里大部分的醫書都齊了,你來翻翻,本鋪物美價廉,價格實在,保證你買不到比本鋪更優惠的書籍。」無所不在的蘇萬里又冒出頭,簡直陰魂不散。
「你、你把鋪子里的醫書藥典都取來了?」看著滿滿一推車的書,雲傲月目瞪口呆。
她有點被嚇到,老太醫收藏的醫書不少,但和這一堆比人高的書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十分得意的蘇萬里輕捻他兩撇八字胡,「當然,我這人辦事一定包君滿意,絕不讓一個客人敗興而歸。」
「你……呃,心態很好。」就是太熱情了。
要是他對每一個上門的客人都這般熱烈招呼,會不會把人嚇跑?畢竟買書的大多是文雅的讀書人。
他一听,樂呵呵的直眯眼,「是吧是吧!這是自己人才有的特別待遇,我和小齊——噢,又踩我!」
由齊秀才進展到小齊,他這「熟度」也未免太快了。
「小月兒,把你要的書挑一挑,一會兒到櫃台結帳……」還是趕緊帶著她遠離這個嘴上不把門的瘋子。、
「等等,小月兒?不會是雲家那位刁鑽任性,驕縱蠻橫的大小姐吧?」他們怎會走在一塊?兩人不是相對無好語,勢同水火,彼此不和嗎?
被人細數以往的脾性,雲傲月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蘇老板你管太多了,你的嗜好是說人閑話嗎?」
「好利的一張嘴……」啊!又踩他,真當他沒脾氣嗎?這姓齊的有異性沒人性,見色忘友。
齊亞林道︰「蘇老板,結帳。」話太多小心長口瘡。
蘇萬里兩眼淚汪汪,一本一本照原價售出,不打折。他被欺負了,心情不爽。
「走了,以後想要什麼書開書單,我來買,這里的老板腦子不太正常。」
「好,謝謝齊家哥哥,蘇老板他……」等一下,蘇老板似乎叫——「他叫蘇萬里?」雲傲月抬頭看了一眼後撇眼,不太確定的直搖頭。「應該不是……」這人長得太……猥瑣。
一頭霧水的蘇萬里往前湊,「不是什麼?」他看眼前這兩人有點詭異,不像仇人。
她訥訥道︰「也許是我搞錯了……」物有相似,人有重名。
十三年後的戶部尚書怎麼會長他這模樣?那可是管朝廷銀袋子的人,皇上再昏庸也不會結交這種人。
錯了,錯了,肯定不會是他。
但是世事難料,出現在首輔大人身邊的人豈是庸人。
第5章(1)
「姊姊,你怎麼在這里,還和他走在一起?你不是說過生平最討厭的人就是他,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嗎。」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堵人,齊亞林剛帶著雲傲月走出書鋪門口,一輛華蓋青帷的大馬車就停在兩人面前擋住他們的去路。
一位身形不及腰高的翠衫小泵娘從車上跳下來,仔細一瞧,正是雲惜月。
還不等人開口,這位嗓門奇大的雲二小姐便扯開喉嚨大聲嚷嚷,把家里的家丑扯出來,讓路過的來往百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好像她一點也不知道這種情形是錯誤的。
因為她年歲不大,沒人在意她「童言無忌」,只當小丫頭太直率,沒經腦子就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可是面色一沉的齊亞林和臉色微變的雲傲月都曉得她是故事挑事,已經九歲的她並不單純,有賀氏那樣的親娘,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大家心中都有數,她就是來搗亂的。
而馬車上定然還有另一人一存心分化兩人關系的賀氏。
不見得所有人都樂見大樹成蔭,當樹遮不了蔭,反而在風雨來臨時可能釀成巨禍,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枝干細小時除掉,讓其沒有成為參天大樹的一天。
當齊亞林在眾人抱著看笑話的情況下一舉拿下安康城案首之名時,平日對他並無防備的賀氏便起了警惕之心。她看出這名俊逸的少年是有才的,必有大出息,因此明里暗里貶低他,更在雲傲月耳邊碎語不斷,加深兩人之間的裂縫,讓雲傲月反過來聯手對付他。
只是有些事防不勝防,賀氏機關算盡也沒算到繼女會死後重生,並且在受盡她所賜的「恩惠」後,徹底醒悟了她一味的寵愛放縱不是真心疼愛,而是將她養成從此愚昧不堪,受人擺布卻不知自己一生的不幸是人為操控。
「小時候不懂事的話如何當真,誰沒幾回鬧糊涂的時候,妹妹這年紀心智還未成熟,難免魯直了些,姊姊不怪你,你只是被人誤導了,以後多看點書就明事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