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昨晚透著火光只大約看出這山洞不小,雖說不能跟以前她住的屋子比,但起碼各自的屋子也是有的,只是里頭通風不好,所以把灶台和茅廁都設在了外頭。
今早她才發現,這四周除了這一家子外,居然沒有住得近的人家,遠遠的看像是有炊煙,只是依她的腳程,怕也要走上許久。
「唉……」就算杜映紅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再多留,可瞧這附近沒人能幫她,她想要一個人走到鎮上,根本是有心無力啊!
兩個孩子也不走遠,拔完草後就跑到邊上一塊應該是菜地的地方抓蟲子玩,然後興匆匆的抓了兩手的蟲子跑到她的面前獻寶。
「紅姊姊,我們抓了好些個蟲子,等等還可以抓麻雀來烤,就算大哥今天晚上不回來,咱們也有東西可以吃了。」
她早上跟兩個孩子和梅娘說了自己的名字,兩個孩子就親熱的喊了起來。
杜映紅看著四只小手上攤著的黑蟲子,眼眨也不眨的就直接把那些蟲子用自個兒的帕子給包起來,打了個結後丟在一邊。
蟲子什麼的她是不怕,但是過了幾年好日子,讓她烤蟲子吃……她有點下不了嘴。
小龍是個機靈的,一看杜映紅的臉色還有那方用好布料做成的帕子,憋了一早上的話忍不住月兌口而出,「紅姊姊,大姊說你不會一直待在咱們家,可我和小桃都想著,就算你馬上要走,也得送給你一點東西,可我們沒有大哥的力氣,所以才想著抓點蟲子烤了給你吃,可看起來你好像不喜歡我們送的蟲子……」
說到最後,兩個孩子都局促的低下了頭,手指攪著同樣破破爛爛又寬大的衣裳,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杜映紅一愣,沒想到不過初相見的孩子,居然就能有這份心思,有些感動,又有些心疼的安慰道︰「我不是不喜歡,只是這蟲子……比起烤著吃,還是要油炸著吃起來更合我的心意。」說話,她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她是看那蟲子黑乎乎的根本就不知道要往哪里下嘴,結果為了安慰兩個孩子,就成了料理方法的問題。
包糟的是當她看著兩雙充滿期待喜悅的大眼楮,想要改口,卻怎麼樣都說不出話來了。
「真的嗎?」這次倒是換成了羞澀的小桃問話。「可家里沒什麼油……要怎麼炸呢?還有那鍋子,大哥說除了有嬸子來用,要不然平日是不讓我們去動灶火的。」
杜映紅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梅娘替她解圍——
「小龍小桃,先自個兒去玩吧,讓大姊和紅姊姊說說話。」梅娘披著一件毛皮衣裳,那毛皮看起來是自家硝制的,不怎麼好看,可保暖也勉強算夠了,只是她身子瘦弱,反倒像是要被厚重的皮子給壓垮了。
杜映紅看到梅娘站在山洞口朝她招手,她便走了過去。
昨日一見已經知道她病得頗重,可是此刻在日光下看著她,才知道昨日其實還是看得不真切,她是打從臉上浮現著一種沒有求生欲念的絕望,而且消瘦的程度比她昨晚感覺到的更加嚴重。
「你怎麼不好好在床上歇息,逞強走出來沒關系嗎?」杜映紅攙著她的手,那入手的冰涼讓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梅娘淡笑著望著她,「紅姊姊,無妨的,咱們說說話吧,說不得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胡說什麼呢!」杜映紅最見不得人這般,可看著梅娘那病弱的樣子,又不好說重話。
梅娘躺了這許久,好不容易有個能說說話的人,就是被罵一聲,心里反而也是高興的,眼里也多了些光采。
「就當我胡說吧,可是我的身體我自個兒清楚,就算大哥拚了命的打獵,為我請醫用藥,可是我這身子還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我自個兒都想著,是我命不好,所以不受夫家所喜,還給送回娘家,結果病成這樣,又拖累了大哥勞心勞力,說不得我能夠做的最後一件好事,就是死得干脆些……」
杜映紅越听這話越不像樣,怒斥打斷道︰「行了!怎麼盡說這些喪氣話,什麼命不命的,這世間若是有注定好的命,那又何來天助自助者這種話?你年紀看起來也不大,怎麼就因為生了一場病,就這樣自暴自棄了?」
梅娘看著她,心里有著艷羨,但眼里卻是一片的晦澀,「身為女子,又要如何自助?我只求別再拖累家中就是萬福了。」
聞言,杜映紅一股氣忍不住打從心底深處竄了出來。
要說可憐,她自認跟梅娘也是有得比的,她娘親軟弱,父親不慈,她活到了三、四歲,居然沒有一日吃過飽飯,也沒有一件完整的衣裳可以穿,整日不是被打罵,就是得干活,可是她不願意認命,掙扎著逃了出去,沒想到又落入拐子的手里,差點被被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幸虧年紀還小,熬了兩年,趁著機會將那拐子給告了官,那拐子手里有人命她也不懼,反而搜集好了證據,直接讓那拐子沒有翻案的可能,最後她又找了王牙儈賣了自個兒,最終落在京里有名的教坊里。
雖說一樣是下九流,卻不是那賣皮肉的地方,反而學了各樣才藝,闖出名頭,就算駙馬死纏爛打,她也能夠不屑一顧,甚至藉機月兌身,離了名妓的名頭,逍遙的回到家鄉來。
可梅娘呢,明明有如此照顧她、疼她的兄長,就算拋盡家財也要救她一命,她卻為了自己的命運而自苦,甚至以為死就是解月兌。
要是往日,她肯定連看也不看這樣的女子,頂多冷笑兩聲就拋到腦後,可一想起那莽漢居然單純的真把這一家子都交給她照顧,她就忍不住想替他做點什麼。
「萬福個頭!當你想著一死了之的時候,可有想過你大哥幾乎是起早貪黑的上山打獵,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保著你一條小命!你也沒想過,你大哥的衣裳都是補丁又補丁,卻還是想著去牙儈那里買人還是聘人回來照料你們,你肯定也不知道,你大哥一個堂堂男人,對著那些粗使婆子的挑剔,低聲下氣的模樣!
「你自己模模良心,要是真的覺得死了干淨,怎麼那藥還是一帖不落的喝了?要是真的覺得死了就不拖累人了,你大哥一打獵就在山里待個幾天,你怎麼也好好的活到現在了?」杜映紅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那渾身的氣勢都出來了,而且那話一句比一句更毒辣。
梅娘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恨不得能夠厥過去,可看著杜映紅挺直的背脊,冷臉看著她的樣子,她卻只能讓淚水順著臉頰滾落。
苗嬸子剛剛就已經站在路口,一來就听見這一句句的質問聲,雖說不知道杜映紅是誰,也還看不清臉,但是她卻停住了原來想招呼的動作,只靜靜地听著杜映紅一聲聲的罵著梅娘。
直到罵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梅娘嗚嗚的哭聲,她心下一嘆,這才走上前去。
她沒看杜映紅,放下手中的簍子,扶著像是快要暈過去的梅娘,嘆了口氣後說道︰「梅娘,剛才這小娘子說的話嬸子都听見了,可嬸子也要說,這小娘子說的話雖然不怎麼中听,但確實有幾分道理。」
她的話不是有幾分道理,而是非常有道理好嗎?杜映紅輕哼了聲,月復誹著。
苗嬸子替梅娘擦去眼淚,語重心長的道︰「之前大夫來替你看病的時候也說過了,你的病其實快好了,是你心思放不開,才讓你的病一日比一日還嚴重,你要是能夠听進這小娘子的話振作起來,才是對你哥哥這般辛苦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