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著,我收拾收拾東西就來。」杜鵑轉頭進屋子前,把那半截袖子塞還給他,還不忘警告地瞪他一眼。
旬賁虎點點頭,看著她踩著木屐啪啪地小跑步回了屋子,然後是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最後她拎著一個半人大的布包,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
她手一抬,他馬上就把東西接過手,剛剛在她手上看起來頗為沉重的布包,拎在他的手上就跟孩童的玩具一般輕巧。
杜鵑滿頭汗,她將長發打成了大辮子,在腦後盤起,換上草綠色的襦裙,也換了一雙繡花鞋,少了那一絲風流,嬌俏的模樣看起來更惹人憐愛,跟普通小盎人家的閨女沒兩樣。
王牙儈一時恍了神,只覺得她這樣一打扮起來,比起那艷冠京都的杜鵑名號,更襯她自己取的名字。
杜鵑……不!打今日起就該喚作杜映紅的小娘子,朝著王牙儈揮了揮手,小跑步跟上那個替她拎著大布包的男人,慢慢消失在王牙儈的視線中。
也不知道那樣一個俏人兒,跟著這樣一個莽夫,以後會過上什麼苦日子?王牙儈心中暗嘆,只想著杜姑娘還是太年輕,居然為了一時之氣,就把自己的未來給賭上了。
王牙儈和其他人眼睜睜的看著人走了,心中正一片悵然時,忽然發現那一抹淺綠的身影又噠噠的跑了回來,指使著跟在身後的旬賁虎把野豬給扛在身上。
王牙儈抖著手指,比了比山豬,又比了比那個正催促著漢子干活的小娘子,顫著聲音問道︰「不是說要用野豬抵身價銀子的嗎?怎麼……」連豬都要殺個回馬槍回來拖走?
杜映紅呵呵一笑,低聲對王牙儈道︰「王娘子,咱倆誰和誰啊,都是熟人了,這身價銀子就讓我自己收著吧!我既然是用一頭豬給換了,那麼我讓咱家郎君把豬也扛走,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呵呵!」
王牙儈也跟著呵呵笑了兩聲,心里頭卻是暗罵自己剛剛那一抹多愁善感真是白費了,看她一點肉都舍不得的小氣德行,只怕以後日子不好過的會是那個莽漢子才是。
杜映紅其實也沒讓王牙儈吃虧,屋子里留的一些東西就足夠抵她這陣子的花銷了,至于身價銀子?那賣身契早讓她給撕了,只是沒人問,她也就當作不知道。
看著男人一肩扛著野豬,一手拎著她的大布包,她滿意的點點頭,重新又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她不忘又揮揮手,「王娘子,等我沒銀錢了再來跟你拿點啊!」
王牙儈從沒見過臉皮這樣厚實的小娘子,忍不住呸了聲,「跟著你自個兒挑的漢子趕緊走,可別再回來了,老娘哪里還有半點油水讓你刮!賓滾滾!」她回頭朝小丫頭喝道︰「快點把門給我閂上,以後見了這兩個,誰都不準給我放進來,這都是要老娘命的討債鬼啊!」
砰的一聲,大門關得果斷利索,杜映紅也不惱,看著身邊不發一語的漢子,忍不住笑道︰「這回我們真的可以走啦!」
第2章(1)
旬賁虎一大早就進山打獵,然後去了鎮上,本來打算著這樣一來一往頂多也就大半天的時間。
可他不知道帶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比他扛著一頭野豬趕路還要慢,偏偏又罵不得打不得,也只能沉默地站在前頭看著她,然後等她氣喘吁吁的追上來,他再繼續往前走。
如此重復了許多次,直到這一次他等了許久,瞧見那個小娘子變成了遠遠的一個窩在地上的身影,他才無奈的又扛著東西往回走。
「不走了?是後悔了想要回去了?還是……」
杜映紅臉色蒼白,只有嘴唇還是艷艷的紅色,額頭上還綴著密密的一層汗水,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努力撐起發軟打顫的雙腿站了起來,嘴硬的打斷道︰「誰後悔了?我只是想休息久一點!」
她起身時還踉蹌了一下,可最後她還是咬著牙站好,然後邁開雙腿繼續往前走,甚至還越過了他。
她就是要跟他杠上了!
旬賁虎輕嘆了口氣,這女人真是嘴硬又愛逞強,他不過是想問問她要不要幫忙而已。
話說剛剛在鎮子口,他也想問她要不要搭牛車,誰知道他才剛要開口,她就興匆匆的往通往鎮外的路上奔去,他沒辦法,只好把話給吞了回去,跟上她。
現在看她那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撐不了多久肯定就走不動了。
旬賁虎估計的沒有錯,杜映紅走沒多遠,就又蹲坐在地上喘著氣,這回當她看見那雙大腳又停在自己的身前時,她仰起頭,看著那個背著光而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咬著牙警告道︰「你要是敢把我丟下……我就是做了鬼半夜也要去尋你!」
這話乍听挺可怕的,但是讓一個聲音嬌軟無力的小娘子說出口,沒半點威嚇力不說,反而讓他覺得好笑。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這心思想東想西的,真不知道之前是怎麼被養大的,怎麼想的事情老跟別人不同呢?
她瞧他又是一陣沉默,還以為他真的在考慮是不是要丟下她這一個包袱,正想咬咬牙再試著站起來時,他突然俯,一手撈起她,像抱著孩子一樣的抱著她往前走。
她輕呼了聲,正想要說什麼,卻發現他抱著她的高度,正好讓她看過去就正對著那死不瞑目的野豬頭,她嚇得不斷拍打他。
「又怎麼了?」旬賁虎無奈到了極點,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小娘子居然能夠有這麼多問題。
「野豬在瞪我……」杜映紅低著頭,像鵪鶉一樣可憐兮兮的。
「野豬都死了怎麼會瞪你?」他完全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
「它死不瞑目啊!」她偷偷抬眸,飛快覷了他一眼,然後在快要對上死豬的眼楮時,又馬上低下頭。
旬賁虎板著臉,雖然覺得她的回答很荒唐,但還是配合的問道︰「所以你要幫它燒紙錢念經,讓它可以死得瞑目?」
「當然不是!」杜映紅連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反駁了這可笑的提議,只是看著那碩大的豬頭就這麼直愣愣的瞪著自己,她勉強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要不你把野豬的頭換個方向?」
「所以比起豬頭,你更想看豬?」他淡淡地問道,可那話里全是明顯的嘲笑意味。
她被他這直白粗俗的應答給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終于明白了自己一向伶俐的嘴,一旦對上這莽夫,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她也不說話了,干脆閉著嘴生悶氣。
兩個人一路沉默,旬賁虎手上抱著人又拎著包袱,肩上又扛了一頭豬,速度是比之前慢了些,但是比起和杜映紅兩個人磨磨蹭蹭的等來等去還是快了一大截,緊趕慢趕的,終于在剛入夜的時候趕到了家。
沉默了一路,杜映紅也想了一路。如果這戶人家看起來尚可,她留下也不是不行,畢竟她已經從青樓里贖身出來,老窩在王牙儈那兒也不是一回事,再說了,這男人目前看起來跟石頭一樣老實,暫且先在這兒待著應該是還不錯的主意。
只是想像總是美好的,當旬賁虎說了一句到了,她也被放到地面上站好後,她正眼看著這所謂的「屋子」,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
被挖得四四方方的山洞上安了一個木門,邊上掛了一個火把,讓人可以看清楚路和邊上的灶台,還有一個被茅草給圍起來應該被稱作茅廁的地方。
杜映紅忽然覺得早上她鬧著要這個莽漢把她買回來的時候,腦子一定非常不清醒,她應該要好好休息一夜,明天馬上就告訴他,她一千一百個後悔了,趕緊把她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