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獸還美的男人 第4頁

……嚇著了吧?他想。

也是啊,他有一雙極其詭異的藍色眼楮,連與他血緣相親的人都不敢直視。

心底忽涌嘲諷,他面上仍在發僵,作不出表情。

忽而,他削瘦峻厲的下顎被人扣住,欲吸取他的注意力般微用力扳正,那略涼的指很……很柔軟,這一扣,仿佛往他胸房里去,前一刻才冒出的什麼嘲弄笑諷的,全凝結成團了……

「我手勁不足,沒法靠自個兒拖你出來,所以得把你綁著系妥了,才能趕著老米將你拉出,要支持下去啊,你且再忍忍。」她迅速說著,雪顏沉靜,甚至略顯清冷,但上身卻貼靠過來,幾將他環抱。

不,不是「幾將」,是真的張臂環抱過來,在她花了吃女乃力氣把他單邊肩膀和上臂勉強拖出之後,她以相當迅捷的動作將一條粗繩穿過他腋下,再斜繞到另一邊肩頭,穩穩系住。

她驀地起身跳開。

他目珠不由自主尋她而去,眼角余光這一瞥才明白,原來她口中的「老米」不是誰,而是一頭異常壯碩的騾子。

斜綁住他的那條粗繩,另一端就套在騾子硬頸上,女子趕著騾往後退,鼓舞般不斷輕拍騾子的頸和背部,口中亦不斷道——

「行的,老米。行的,快出來了,再退再退,用力啊,只差一點點了……」

她鼓動「騾心」的聲音並不高亢,是徐緩低柔的,偏有股叫人不忍辜負的味道,像若沒為她成事、了結她的心願的話,當真要內疚到死都不足惜。

努力努力!

壯騾當然不負她所托,與流沙的下陷吸力纏斗幾回,終于全須全尾把人拉出。

「你真好。」女子捧著騾子的肥頰揉了揉。「先等等,等會兒再給你好吃的。」

道完,她丟下騾子跑向他,快手快腳解開斜套在他身上的繩索。

那張雪顏再次懸宕在他上方、映入瞳心,他嘗試著說話,腦子像懵了,只曉得直勾勾盯著人,無語。

「你……沒事吧?」莫不是驚傻了?!

對著那雙異瞳揮動五指,對方瞬也不瞬,她一驚,連忙伸手去按他的頸脈、探他的鼻息……怎麼會這樣?!

脈動和氣息……俱無!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傾身趴在他胸前,側耳听取他的心音。

心音如鼓,咚咚、怦怦跳得震耳,但口鼻皆無氣息……怎麼可能?!

她驀地記起老人們說過,曾有人因過度驚嚇,嚇得忘記喘息,一口氣若上不來、吐不出,也就沒辦法納進新的一口養命氣,不出半刻鐘,連跳動的心也會因為止息而萎縮,屆時不死也得死。

當機立斷,她采取老一輩傳承下來的方法,揚高臂膀,狠狠的朝那張被驚魘住的臉摑下——

啪!

掌摑聲脆響,在這座谷地里造出回音。

她怔了怔,手掌好痛,看著那張被自己掃偏了的峻顏,心頭很難不揪緊。

「清醒了嗎?」扶正他的臉,她雙眸緊盯。

他不知自己是否清醒,也許……他在夢里,一個挨揍的夢中。

不只是挨揍,他、他這是被打臉了!

當年他十五歲闖武林盟,各門派高手雲集,除了偷襲者,他可都守得好好的,沒讓誰越雷池一步,而這些年每遇尋他挑戰的人,他更是連塊衣角衫擺都沒讓那些人踫著,此刻卻是如何了?!

她、她她……這小娘敢打他臉?!

見藍瞳畏疼般縮動,她悄悄吁出口氣,仍有些緊繃地問——

「記得自己的姓名嗎?你叫什麼名字?」

他叫什麼名字要她來管?!他……他……

「鄔雪歌……」

他听到自己不大爭氣的聲音,沒辦法辜負她似地回答了她的問話。

第2章(1)

女子听聞他的名字,清淡眉間掠過一絲怔忡,她再問——

「有耳朵的‘鄔’?還是沒多耳朵的‘烏’?你姓哪個姓?」

「……有、有耳朵的……」

「鄔爺今年幾歲?」

「二十一……」十五歲他大鬧武林盟武場,在外飄蕩六年多,算了算實歲,唔……應是這數兒沒錯吧……

等等!

他這是著哪門子道?

有問必答的,莫不是被迷了魂?

神識一凜,沉沉吐出一口氣,他體內自主周行的龜息功法終于停下,回復到口鼻吐納。

一時間,如雪松烤過火所散出的松脂氣味,淡薄卻耐人尋味鑽進鼻中與胸間。

鄔雪歌好一會兒才意會過來,那是她發上、膚上的氣味,更是她徐徐逸出的氣息。

一驚,忙撐身坐起,結果夾在他亂發間與衣上的細沙撲簌簌地掉,此時散去功法,嗆得他又是咳又是噴噴。

「你……咳咳……名字……哈嚏——哈嚏——幾、幾歲?!」他狠瞠雙目,總要問回來才不覺完全地兵敗如山倒。

男子恢復過來,氣息一下子噴在她臉膚上,熱呼呼的,略顯促急,她才發覺一張臉離對方著實太近了些……他身上的氣味令她記起野原的清闊、記起風過樹海時的浪蕩與奇異的溫柔。

頰面微暖,她才想直起上身拉開距離,他倒快上一步,已迅速撐身往後坐挺。

至于他咬牙切齒般的問話,她沒多想,淡淡便答——

「西海藥山伍家堂,伍寒芝。」略頓,唇角微地一揚。「應是長你一歲,今年二十有二。」

出了中原的域外,男女之防沒那麼嚴謹,她適才問他姓名與年紀是想他快些回過神、記起自身,此時遭他反問,禮尚往來地通報像也尋常,所以才痛快應答了。

……是個很好看的人呢。伍寒芝心想。

以地理位置來說,西海藥山位在域外邊陲,過個三川五山便能與中原漢地相接,漢族人一貫是黃膚黑發,但過了西海藥山往西再行,那兒的人多深目高鼻,發色與目色可就七彩多變、五花八門了。

她與西邊那兒的人作過不少買賣,自是見過許多像他這樣的人,但搜遍腦中,想不出有誰的雙眼能如他這般奇麗。

他張目時,月光似一下子攏進那兩丸深瞳里,谷地應是闐暗的,然托了這一幕清月與明星,她能輕易辨出他的瞳色,藍得著實野亮。

那雙野亮的眼忽地瞧過來,她心頭一悸,倏地調開眸線。

她盯著人家直看,看得也實在太久,很失禮啊……

凝下心思,她遂又道︰「此座星野谷地甚是隱密,有半邊的地是下沉沙地,不知情的人探進來極可能出事……方才那一記掌摑實是逼不得已,還請原諒。」

他一看向她,她就把臉撇開……怎麼?是自己這副容貌讓她瞧著難受了?鄔雪歌不是十分確定,但夾雜怒氣的嘲弄仍漫上心頭,只覺不是滋味。

以往是年紀小、不夠心定,才會因血親或旁人的異樣目光而感到憤怒,如今走過五湖四海、飄渡世間,見識過無數人情世故,怎麼還會在這樣一個姑娘面前莫名中招?!

她表情清清淡淡,斂眉垂眸時,神態格外冷凝,鵝蛋臉容潤極,神聖不可侵犯似,仿佛他適才見到的如釋重負的神態以及听到的緊繃嗓聲都是幻想。

粗魯扯掉斜系在身上的繩子,他面色猶狠。

「那姑娘呢?夜半時分探進這座隱密谷地,就不怕遇險?」

她先是一怔,眸光忽而調向他身後。

鄔雪歌不由得轉頭去看,竟見一朵朵的小雪花落在整大片山壁上,雪花越下越多,眨眼間已布滿谷地山壁。

他定神再看,不,那不是雪,而是如雪的小花朵,他恰巧遇上花開時刻。

耳中微鳴,左胸怦怦跳,他听那女子語調溫徐道——

「我熟悉這兒的事,倒沒遇過什麼危險……這星野谷地里,花藤爬滿谷中山壁,待月光照拂,花也就開了,白色小花由上往下迤邐,像落著雪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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