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獸還美的男人 第3頁

當時一踏進破廟前院,他便倒地了,背央遭偷襲的那一掌沒能完全擋下,打得他的氣海穴大亂,全靠意志撐持才將自己拖回山神廟。

胡亂抹了把臉,松懈氣勁的身軀正悄悄慢慢地被流沙吞噬,他也不管。

那時似乎吐了幾口血,他昏過去,再次張眼時,清亮圓月就掛在廟前大樹梢上,他怔怔看著那輪月,怔怔看著那位老武林盟主從大樹梢上飛落,如輕羽飛墜,慢騰騰的,無聲地蕩到他身邊。

他滿眼戒備地瞪著,老人卻沖著他笑彎兩眼——

「趁你不醒人事昏得徹底,咱沒跟你這小子客氣,仔仔細細把你模了個遍,呵呵,現下應該也挺舒服了才是。」

老人這麼一提,他才察覺胸中氣郁已泄去泰半,想是對方出手相助。

但即便老人沒出手,他的內息功法亦能自愈,不過多花些時候罷了。

「不怎麼領情是嗎?嘿,抿唇繃顎,凜眉眯目的……你這娃子發倔的模樣還挺俊俏啊,跟咱年輕時候像到一塊兒了。」嘆氣,忽地喃喃低語。「三年一度比武大會,滿中原武林淘澄過來又淘澄過去,終于啊終于,終于淘到一株好苗子,我容易嗎我?可讓我好找啊,鄔海生這小子也太不地道,早把你藏哪兒去了?咱倆兒要能早些遇上多好!也不用愁白了老夫一把胡子,擔心中原武林盟里人才雕零……」

「欸欸,實在不好當你的面罵你爹,不過你那爹也確實該罵,看來玉鏡劍宗往後會有好長一段時候得低著頭、夾著尾巴過活了。」

「什麼什麼?他不是你爹?嘿,他鄔海生還真就是你親爹!」老人信誓旦旦點頭。

「外貌盡避差異甚大,但骨胳筋脈卻是血親般相似,你不信你爹,總得信我,你懷疑你家娘親,總不能懷疑我。」

嘿嘿笑,招搖地晃著五指,「老夫這手出神入化、模骨辨人的模骨功,今兒個可是模了你爹又模過你,你這小子確實是鄔家的種,一準兒沒錯。再者,咱來這兒之前還問過作客武林盟的江湖百曉生,那家伙說了,玉鏡山莊鄔家子孫,十個有九個眉中帶痣,我瞧你左眉尾巴里就藏著小小一顆。」

那些事,那些話,已時隔六年。

嘲弄勾唇,他下意識撫了撫左眉尾的一顆小痣。

娘親在世時曾一而再、再而三對他說,他的的確確是鄔氏血脈,只不過自小遭鄔家人苛待的他,很難不心存懷疑。

他曾暗自希冀生父當真另有其人,希望自己與鄔家人毫無血緣牽連,如此這般,那些人待他的不好,也許就能釋懷,也許……當年便不會處心積慮選在武林盟比武大會上,讓玉鏡劍宗出大丑。

他為了讓他們鄔氏父子在武林同道面前顏面掃地,為了能狠狠砸碎玉鏡劍宗招牌,可是費了極大功夫隱藏實力啊……

「你這小子也真夠狠,隨便這一鬧騰,親爹的門派都能鬧垮。」

老人口氣不像責備,倒有些「行!咱欣賞你!」的調調兒。

「你那套內功心法確實大奇,但那是域外獸族人才可能練就的本事,其實只有圖沒有字才對,而圖就畫在一張羊皮上……呵呵,問咱為啥清楚這事嗎?嘿嘿嘿,武林盟里養著一群‘包打听’的伙計,又跟江湖百曉生互有往來,百曉生底下那些人脈遍布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好用啊!」略頓,「你娘親沒能練成,你卻練得一發不可收拾嘍,獸族人的天賦到你這代再次活起,也算有些盼頭,到底沒讓這偏門至極卻又中正渾厚的法門失傳……至于多出的那本冊子,想來是你娘親為了你爹,才將域外獸族的武功心法譯成漢文寫作口訣,並以圖相輔,但他無論如何練不成,你心里再清楚不過,可你就是淘氣,硬把那冊子偷了去,咱瞧著,你爹準要氣瘋,這下你可開心暢懷啦……」

是,就是成心不讓鄔海生好過。

娘親將獸族傳承下來的羊皮圖給了他,那一個個小圖由線條回旋再回旋組成,宛若人體中的奇經八脈,不需娘親多說,他目光一落在圖上,腦門發熱發麻,像瞬間開了竅,也不知開哪門子竅,只覺源源不絕的氣猛然灌頂,往四肢百骸沖騰,肌筋、骨胳、血肉、毛發……全身上下最最細微的東西全活起。

仿佛以往不過是具行尸走肉,直到這樣的無形踫撞,他才真真蘇活。

他依圖練氣,鄔海生看重的是漢譯口訣,娘親寫下的那本冊子對他而言無絲毫用處,他偷出毀去,僅想給鄔海生添堵罷了。

那位有些不正經的盟主老大人在他耳邊念叨了一大堆,最後的最後,老人重復又重復、強調再強調——

「既然闖上武場打過比武大會,你把各門派的優秀子弟全打了個遍,無論如何,三年後你還得給咱回武林盟亮亮相,誰讓你奪了這個武魁首,該擔的事兒還得擔好嘍,你要不回來,那是打我老臉,沒把整個中原武林瞧在眼里,屆時嘛……嘿嘿嘿,就別怪老夫心黑手狠。」

誰理那老頭啊……

什麼武魁首?還得回去亮哪門子相?

亂七八糟的活兒,誰愛擔誰去擔!

漂泊六個年頭,從未想過返回中原舊地,那地方不是他的根。

這些年武林盟的人一直追蹤著他,是有些不勝其擾,但更教他厭煩的是,時不時有人尋他下戰帖,常是在飯館里打尖、茶棚下小歇,甚至野宿之時,那些人莫名其妙便跳出來自報師門與姓名,說是想與他切磋武藝,還不準他拒絕。

煩!

當年僅是單純要玉鏡劍宗好看,未料把自身也搭進去,惹得一身腥。

直到這兩年往域外游蕩,走過縱谷與高原,跨過礫原與沙漠,去到極遠的西邊,銷聲匿跡,避開許多莫名其妙之人、許多無聊至極的事,日子像才安生了些……

那個什麼武魁首的封號,誰要誰拿去,少來煩他!

四周寂靜,孤獨的氣味一向嘗慣,今夜無意間邂逅這片星月,也算有些滋味。

鼻口掩去吐納,以丹田龜息,功法在體內自在周行。

他頭頸放松,全身皆松弛而下,任流沙漫過雙耳、漫上頰面與額頭、吞了他濃密的發,最後蓋去他的唇、他的鼻……

突然——有動靜!

埋在流沙中的雙眉甫蹙,他的肩臂竟被用力拽住。

身上的細沙啪啦啪啦又沙沙亂響地往兩旁瀉流。

他動也未動,心火卻瞬間怒燒——

這些人擾得他還不夠嗎?!

天之涯、地之角,他藏得夠深夠沉了,還想將他挖出來折騰才痛快嗎?!

偏偏一個賽一個弱,打發這些人究竟得打發到何時?

捫心自問,他也想求敗,可若為了日子清靜而要他故意認輸,實又太折辱自己,就三個字——辦不到!

煩啊!

「你還好嗎?听得見我說話嗎?」嗓聲微喘,像出了大力氣一時間還沒完全緩過來,听得出沒半分功底,低幽幽的,略繃的問話讓語調添了幾分柔韌。

他驟然眸,長睫沾沙,幾顆細沙還掉進眼里,竟似無感。

清月下,女子一張鵝蛋臉白得潤出一層薄扁,烏發用素布簡單扎在腦後,眉長入鬢,頗具英氣的墨眉下生著一雙丹鳳眼,眼頭是潤潤的尖,眼尾彎彎上揚,不俗不妖,只覺無比的清亮澄明。

他在那兩丸澄亮的瞳底瞧見自己,因為她臉蛋就懸在他上方,正氣喘吁吁跟一灘流沙奮斗,想把他的頭與肩臂先撈出流沙。

見他陡地掀睫,她似乎驚了一瞬,但很快便穩住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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