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心頭一顫。她當然明白,他既然把話說到這分上了,就絕對是言出必行。
「語農,流香是你的未婚妻呀,可你卻為了一個丫鬟當眾羞辱她,你要她往後怎麼在臧府待下去?」
「丫鬟也是人,不該被人隨意凌辱。」他冷冷地直視著她。
「恐怕不只這個原因吧?听說那丫頭是方大娘的佷女,對嗎?」
「是。」
「既然是方大娘的佷女,二娘也無話可說。」他對方大娘的看重,周氏是知道的,「好吧,我會告誡流香離那丫頭遠一點,但是不是也請你看在二娘的分上,對流香好一點?」
臧語農沒回答,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周氏明白繼子的脾氣,從沒人能逼他做他不樂意的事情,當初要不是他爹病重,以「臧家無後,難以瞑目」為由逼迫,他壓根不會跟趙流香訂親。
「二娘不打擾你了。」她輕聲一嘆,帶著兩名貼身丫鬟走了出去。
臧語農看著她離去的身影,腦袋里還盤旋著他們剛才的對話。
他一直都知道趙流香在臧府中是多麼的蠻橫跋扈,可卻一直到她對方朝露出手時,自己才做了回應。
那不是因為方朝露和方大娘的關系,而是因為受罪的、受委屈的是方朝露。
就在不知不覺中,那丫頭不只是讓他覺得有趣,甚至比他以為的還重要……
自從被周氏耳提面命後,趙流香果然收斂了許多,雖然她還是經常責罵下人,卻已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動手動腳。
方朝露年輕,再加上京衛的藥膏實在厲害,她的傷口很快就好了。
而自從那天她為受罰的丫鬟出頭後,臧府的僕婢們都非常崇拜她,大家私底下都叫她「女俠」,不僅如此,張大飛還準許她在沒人的時候使用練武場。
當然,這也是經過臧語農首肯的。
這日,她來到練武場,發現有兩名年輕護院正在練習,他們練得起勁,一點都沒發現她的存在。
這時,她驚覺其中一名年輕護院竟使出不應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截拳道,原以為只是巧合,但沒一會兒,她就見到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
「啊答!」年輕護院再使出一記漂亮的回旋踢,雙腳落定後,竟發出李小龍獨特的吼聲。
「兆文,你又來這招。」周興無奈地說。
「哈哈哈,」李兆文得意地大笑,「你又被我KO了吧?」說著,他蹺起結實的臀部,做了一個可愛的動作。
听見那句KO,還有那個無比熟悉的幼稚動作,方朝露頓時覺得像被雷打到一般。
在她的記憶中,唯一會做這個動作,又把李小龍當偶像崇拜的人,恰恰好就有這麼一個——羅忠義。
羅忠義是她爸爸的學生,國小的時候就到她家的道館習武,跟她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他的偶像是李小龍,也常模仿李小龍的動作及招牌吼聲,總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他是個爽朗的人,極好相處,他們因為年紀相當,又一起習武、比賽,培養出好感情及好默契,兩人的關系不錯。
他大四那年,突然向她告白,讓她不知所措。他們倆太親近了,他對她來說就像是家人,她對他根本產生不了任何化學作用,于是她拒絕了,並希望他們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哥兒們。
她永遠記得那時他臉上失落的神情,以及那硬擠出來的笑臉。在那之後,他們雖然還是像往常一樣相處,但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以往的自在再也找不回來。
之後在一次意外中,他為了救三個溺水的孩子,最後體力透支而溺水身亡,讓她傷心了好一陣子。
在現代,他已經過世好幾年了,然而在這里,卻有一個除了外表外,其余都跟羅忠義無比相似的人,如果他真的也穿越,那這種喜悅絕對超越他鄉遇故知八百倍。
為了確認他是否就是那個傻大個羅忠義,方朝露朝他們跑去,兩人見一個丫鬟突然跑來,先是一楞,旋即想起張大飛曾說過臧語農允準一名丫鬟使用練武場的事情。
兩人互看一眼,好奇的打量著這外表縴細嬌弱的姑娘。
方朝露來到李兆文面前,雙眼充滿欣喜及期待地問︰「你認識劉漢威嗎?」
此話一出,李兆文登時瞪大眼楮,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你說誰?」
「劉、漢、威。」
第4章(1)
李兆文回想起在現代沉入水中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小命休矣,沒想到會穿越到古代,還因為功夫不錯,在一個機緣下進到臧府做護院。
曾經,他以為自己是孤單一人,卻沒想到能遇到跟他來自同一個時空,還是跟他一起長大、他喜歡很久的劉玉書。
他當然知道劉漢威是誰,那是他非常敬重的恩師,也是劉玉書的爸爸,從前他調皮的時候,還會故意喊劉漢威一聲「岳父」。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劉玉書只想跟他當永遠的好朋友,一輩子的好哥兒們,穿越來此後,他還心想自己不可能再看見劉玉書了,沒想到她竟也穿來了,還成了方朝露。
如今他仍未娶,她也待嫁,他忍不住想著,這是不是老天爺要讓他們重新牽起本已斷掉的情緣呢?
不過有了前次的經驗,他提醒自己不能心急,不可毀了這再一次的機會。
而方朝露發現「自己人」後,她覺得輕松自在多了,每天只要一有時間便跑到練武場來活動筋骨、大展拳腳。李兆文早她幾年來到這兒,又因身為護院,常有機會外出,不像丫鬟的行動處處受限,因此覷著機會,她便會拉著他,要他說說這兒的事情。
不出半個月,兩人走得極近的事便傳到了臧語農耳里。
不可否認,比起他,李兆文顯然更適合方朝露,也更符合方大娘的理想及期待。
李兆文是臧家旗下威遠鏢局總鏢頭李翔的四子,他是不足月出世,自小體弱多病。李翔雖也教他習武,但他的本事卻遠遠不及其他兄弟姊妹,加上幾年前他大病一場,大夫說藥石罔效,要李家為他準備後事。
就在李家上下愁雲慘霧之際,李兆文卻突然醒了過來,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不說,武藝也突飛猛進,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親。
李翔是江湖兒女,無門第之見,亦不在意世俗眼光,方朝露雖是丫鬟,但身家清白,又未跟臧家簽賣身契,配李兆文也不算高攀,若李家真向方大娘提親,他想方大娘應該會允。想到這兒,臧語農就覺得一陣悶痛。
他若要方朝露確實不難,但他明白,此刻的他無法給她一個承諾。
首先,趙流香就絕對容不下方朝露,再來,即便沒有趙流香,周氏也不會允許他娶丫鬟當正室。
他當然可以不顧一切退了和趙流香的親事,但臧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向來以「信」治家,毀婚便是背信,而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背棄祖訓。
君子有成人之美,李家是好人家,他該樂見方朝露有個美滿歸宿,但只要一想到她會從此消失在自己的人生中,他就感到心痛。
可話說回來,他也有好一陣子沒見到方朝露了。
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情愫,卻因各種顧慮而不好有任何動作,為免心思浮動,他盡可能不去見她。
只是越避開她,越是想得緊——尤其是在听到她跟李兆文的事情之後,他再也坐不住了。
這日,他借故到僕房找方大娘,從她口中得知方朝露又去練武場,便也信步過去,還沒走近,就看見月門外有對男女在說話,正是方朝露跟李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