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瓶安 第20頁

分不清輕重急緩,他腦子肯定有病!

她來回走著,上下打量四人,「听說這幾年都是你們在保護我的……」說完這句,章瑜婷在蘇喜面前站定。「為什麼我都沒感覺,你躲懶了是不?」

「回主子,主子在哪里,屬下就在哪里,沒有躲懶。」蘇喜回答得鏗鏘有力,士可殺不可辱,絕對不能被污蔑。

「真的?我沐浴的時候,你在哪里。」

「屋頂上。」

「我如廁時呢?」

「在桃樹上。」

「我睡覺時呢?」

「在窗外守著。」

「所以你隨時隨地都在偷看我?別說沒有,就算沒有偷看,肯定也偷听了,你敢說我洗澡時,你沒听見水流嘩啦聲,敢說我睡覺時沒听見我說夢話,敢說沒听見我如廁的聲音……」

這一串話,她說得氣勢恢宏、咄咄逼人,蘇喜被她一嚇,半句都回答不出,是啊,他都听見了。

「女子如此私密之事,你也敢偷听。皇上,我想打他。」她高舉小拳頭在蘇喜眼前晃。寧承遠點點頭,小章魚沒說錯,如此私密之事竟敢竊听,確實該罰。「你打吧。」

蘇喜看一眼白白的、毫無威力的小拳頭,壓低頭、抿唇把笑意含進嘴巴里,心想︰就讓瑜嬪出出氣吧,免得把怒氣發在主子爺頭上……他忠心耿耿,很樂意為皇上分憂的。

「是,屬下願領罰。」蘇喜說得正氣凜然。

「你同意的哦。」

拳頭握緊,砰一聲,章瑜婷朝蘇喜肚子正中央打去,瞬間他眼楮瞠大一倍,那個被鄙夷的小白拳頭……是鋼做的,痛痛痛!

雖然不至于被打飛,但他也接連退上好幾步,他輕敵了……

倏地,蘇喜變成蘇哀,他可憐巴巴地朝主子爺投去委屈目光,主子爺不講道義啊……

哼,誰讓你偷听朕的女人洗澡,寧承遠把頭別開。

章瑜婷走到蘇樂跟前,問︰「你呢,也是步步跟隨?」

有前車之監,他要是再回答同樣的話,他就是傻瓜。

蘇樂彎眉,笑得如春花燦爛,「回主子,您在洗漱夜寐時,屬下都待在大廳的屋頂上守護,曾經五度抓獲盜竊宵小。」

「不錯,相當盡忠職守。那我醒著的時候呢,有步步跟隨嗎?」

听見她這麼問,蘇樂笑得像朵花兒,討好皇上需要抓緊時機,要是時機不對,容易有狗腿之嫌,眼下恰恰是最好的時機點。

蘇樂答道︰「是的,所以屬下看見您七次將主子爺入畫,四次低聲輕問︰『哥哥到底是誰?』八次眉心含憂,自問自答︰『哥哥平安了吧,被家人救回去了吧?』還有十六次夜里作夢,嘴里喊著哥哥。」

說完,蘇樂眼角余光瞟向寧承遠臉龐,果然皇上爽了,眉梢台起一陣春風,讓他得意的很,在討好主子爺這件事情上頭,無人能出其右啊!

蘇樂可是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的人物,他注意到主子爺龍心大悅,也注意到章瑜婷惱羞成怒、一張俏臉成了紅關公,她高舉的拳頭上,指關節咯咯作響。

要打他了嗎?沒事兒,他將真氣運在月復胸間,準備挨下這一拳。

沒想到章瑜婷不按牌理出牌,腿一抬,狠狠往蘇樂的腳板踩下,小小的腳掌卻隱含大象威力,腳趾頭黑了……蘇樂瞬間變成蘇哀。

章瑜婷走到蘇怒跟前,寒聲問︰「你呢?你是怎麼保護我的?」

兩個「蘇哀」在前頭做出示範,他要是照實講就是白痴。

蘇怒恭敬達道︰「莊子地處偏僻,您又與人為善,尋常不會出現危險,因此屬下多數時候守在村子口,防範盜匪入侵。」

守在村子口?寧承遠重重一哼,他的命令可是寸步不離,沒等章瑜婷反應過來,寧承遠道︰「怠忽職守,來人,拉下去杖三十。」

蘇怒的銅鈴大眼又撐大幾分,轉瞬間哀怨上身,蘇怒也變成蘇哀。

最後剩下的蘇哀抖了,全身上下都在抖,怎麼說都不行啊,今兒個主子爺召見,擺明就是讓瑜嬪發泄怒氣的。

章瑜婷抬高下巴,氣勢洶洶地對蘇哀問︰「說說,你是怎麼保護我的?」

「回主子,皇上雖命屬下近身保護,但屬下明白非禮勿听、非禮勿視、非禮勿言的道理,屬下輕功高超,于是守在看不清主子動作、听不清您的對話,卻能在您踫到危險時,立刻出現的距離。」

這個回答無懈可擊了吧,打不到、罰不了了吧?蘇哀樂了,難得地笑彎眉,得意地朝同伴們丟去兩眼,早就說過,頭腦很貴的,要經常拿出來用才不至于浪費。

修理不到蘇哀,章瑜婷很不滿,蹶起嘴巴望向寧承遠。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心悶?沒事,朕陪你去走走、消消食。」

她不想,不過皇帝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消停,沒想剛走過兩步,就听見皇上輕飄飄丟出一句話,「來人,拉蘇哀下去、打三十大板。」

蘇哀急了,抗議道︰「為什麼?」

「笑得太丑。」寧承遠道。

這樣也行?蘇哀頓時哀怨無比,蘇喜、蘇樂笑開懷,看你聰明、看你得意、看你驕傲、看你被打屁屁!

第九章  方氏得賜婚(1)

方氏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女兒不過回章家一趟,怎就進了宮?

墨染把和離書送到手上那天,她才曉得,女兒拿自己的自由交換她的自由,身為母親總盼著為女兒做更多,不料……竟是女兒豁出一切,為她爭取更多。

溫梓恆走進屋里,輕拍她的肩膀道︰「別這樣,相信小章魚,她一定能把日子過好。」

「後宮那種地方怎麼能過得好?」她憂心忡忡,這幾天一閉上眼楮,就會夢到女兒全身是血,向自己求救。

溫梓恆安慰道︰「咱們小章魚不是普通女子,連你都不信她,還有誰能信她?」

方氏剛要回話,就有下人來報——

「章府的柳嬤嬤又進村子了。」

溫梓恆道︰「我陪你過去。」

「別,你一出面,怕是要落人口實。」

「就這麼過去,不打扮打扮?」溫梓恆拉住她的手。

掌心相接,一股溫熱傳來,讓她陡然生幾分勇氣,仰起下顎,堅定道︰「當然要打扮,小章魚不在、和離書到手,我何必再裝。」她對章家已經厭惡至極。

「很好,那就去換一套衣裳、好生打扮,讓她嚇得眼珠子滿地打滾。」

可不是嗎?柳嬤嬤是柳氏的人,自己越落魄,柳氏必定越得意,過去裝得病弱窮困,是怕麻煩,如今她何必讓柳氏舒心?

于是她進屋換上衣服頭面,挺直肩背,穿過暗道往舊莊子走去。

柳嬤嬤站在莊子外頭,木門被燒壞了,關不起來,從半敞著的兩道門往里頭看去,隱約可見大火痕跡。

「柳嬤嬤,莊子燒成這樣不值錢了,不過連著莊子的一百多畝田倒是還可以賣上幾百兩銀子,你合計合計,要賣多少錢,算好後告訴我一聲,我給您找買家。」人牙子笑出滿臉皺紋。

在賣掉莊子之前,得先將方氏趕出去……柳嬤嬤想著病入膏肓的方氏,雖有兩分愧意,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能不為自己的女兒籌謀。

柳瑞津沉迷酗酒賭博,又欠下一筆賭債,每次他缺錢,就拿雲娘的身世逼迫自己,這次他非要她掏出五百兩還債,還聲聲恐嚇——

「再不掏錢,我只好大義滅親,把妹妹的身世給捅出去,再怎麼說,章老爺也是個官,總不能害人家娶個兄妹奸生子為妻對吧,那可是會被彈劾的。」

他沒說錯,章政華這人不怕沒里子,就怕沒面子。

柳嬤嬤擔心吶,雲娘心心念念想成為章政華的嫡妻,好不容易方氏騰出位置,若是再有意外出現就無法挽回了……不行,在這當頭柳瑞津的嘴必得堵得嚴實。

眼底一道厲色劃過,柳嬤嬤已下定決心,再不能任柳瑞津為所欲為,過去她總念著柳瑞津是哥哥唯一的香火,得周全、得護著,可為了女兒,她再也顧不得。

柳嬤嬤抬頭挺胸,閉眼吸氣。走吧!將方氏趕出莊子,賣了它,用銀錢把柳瑞津釣出來,然後……他再沒機會威脅自己。

推開門,有人迎面走來,柳嬤嬤定楮一看,愣住了。

那個穿著紫綾襖兒,玄色錦緞比甲,玉色荷葉裙的女子是……方氏?

那緞子一尺都不止一兩銀子啊,方氏哪來的銀子做這樣的衣衫?

再見方氏正看著她、淺淺笑著,不俗的容顏讓她倒吸氣,她知道方氏長得美,但是都三十幾歲的婦人了,又病上這麼長一段時日,怎還會美得如此動人心魄?

而且……方氏身後跟著幾個丫頭、小廝,排場大到與老舊莊子格格不入。

「不知柳嬤嬤到此有何要事?」方氏輕聲問,口氣里不帶絲毫情緒,只是看見瘦得像骷髏、臉色黯沉的柳嬤嬤,心中一驚,她病了?

柳嬤嬤收回目光、干咳兩聲,道︰「府里要將莊子賣掉,還請方娘子盡快搬走。」

「沒記錯的話,這莊子是我的嫁妝。」方氏道。

她的話讓柳嬤嬤紅了臉,卻仍硬著頭皮道︰「是大姑娘作主,用方娘子的嫁妝換走一紙和離書,這里已是章府產業。」

「章家已經落魄至此,連幾百兩銀子的莊子也不放過?」她輕笑兩聲問︰「才短短五年呀,不知章府是誰在管理營生?」

柳嬤嬤的臉紅得發紫,惱羞成怒道︰「此事與你無關,還請你盡快搬走。」

方氏笑問︰「說吧,這莊子要賣多少?」

「六百……不,八百兩。」听方氏的口氣,好像要買下莊子,柳嬤嬤硬是把價格提高幾百兩。

方氏諷笑,沒眼光的東西,如今那百畝田里種的可不是糧食,而是高價的藥材和茶花,便是出上萬兩,她都不會賣。

不討價還價,方氏直接對著身後的鐘管事道︰「把莊子給買下來。」

「是。」鐘管事上前,對柳嬤嬤道︰「請嬤嬤隨我來,咱們去衙門、一口氣把事情給辦了,您方便,我也輕省些。」

望著氣度不凡的鐘管事,柳嬤嬤心頭打起寒顫,方氏用得起這樣的人,這些年……方氏做了什麼?

鐘管事才不理會她在想啥,半扶半推把人送上方家馬車,往城里去。

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方氏臉上看不出喜怒,她本不打算對章家趕盡殺絕,但是章政華把女兒送到那囚籠一般的地方……多余的同情心,可以免了。

正要轉身回屋,方氏就听見熟悉的聲音——

「若君?」

抬頭望去,她發現章政華,忍不住輕嗤一聲。

他來做什麼?整整五年了,他一次都沒出現過,如今兩人之間已經毫無關系,他為什麼出現?

章政華之所以出現,是因為今日下衙,听到柳氏要把方氏從莊子趕走,他急得與柳氏大吵一架後,匆匆騎馬過來。

柳氏沒腦袋,她不知道瑜兒如今已是後宮嬪妃,倘若他日飛黃騰達,知道他們這麼對付方氏,章家還能有好下場?

所以他趕來了,本以為會看到淒涼憔悴的方氏,沒想到……

方氏臉上並無半點脂粉,卻膚色潔白,面如芙蓉,一顆從挽鬢金纏鳳垂落的寶石嬌紅欲滴,與她艷潤的丹唇相映生輝。

那樣鮮紅的顏色,那樣美麗的面容,如一道閃電照亮了他的眼楮。

恍惚間,他看見剛成親時、美艷絕麗的方氏,那刻他忘記青梅竹馬的小師妹,沉淪在她的柔情里……他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他為什麼會拋棄溫柔美麗的妻子,為什麼有情終至絕情?

因為她小產、憔悴衰弱了?因為她成天和銀子打交道、俗不可耐?因為她與男人做生意、爭地盤,讓他覺得沒面子?因為她從不像雲娘,為他紅袖添香……

「若君……」他輕喚,嗓音中滿是柔情。

「請章大人自重。」輕輕拋下話,她往莊里走。

「若君,這幾年你還好嗎?」他快步追上,目光無法從她臉龐移去。

「我看起來像不好的樣子嗎?」她輕啐一聲,這副深情的嘴臉,演給誰看呢?

「我知道你擔心瑜兒,再過些時日,為夫便上折子,讓你進宮一趟。」見前妻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章政華連忙扯起女兒當話題。

他急欲把方氏拉回自己身邊,因為她的美麗、她的能干大方,他想起她在府里時,日子過得多麼優渥舒適,倘若她願意回頭,願意重新將章家撐起,再加上瑜兒的助力,說不定他的仕途能再進一步……

他想得心頭火熱,卻讓她一盆冷水澆熄。

方氏說得鄙夷,「說得好像自己是一品大官,一道折子就能讓我進宮?不知是誰給章大人這麼大的臉?」

「會的,瑜兒聰慧,定能討得皇上歡喜……」

章政華話沒說完,就被人給截了去。

「章大人說得好,瑜嬪確實非常討皇上歡喜,這不,賞賜下來了。」

章政華和方若君齊轉頭,看見剛下馬的莫延。

他們不認得莫延,但認得他身上穿的四品御前侍衛服飾,章政華快步迎上前拱手為禮。

「下官……」

莫延不理他,直接朝方氏走去。

對于恩人的母親,他不擺官架子,幾句寒喧後,先將章瑜婷請托的家書交到方氏手中,緊接著退開兩步,揚聲道︰「聖旨到,著方若君、溫梓恆接旨。」

聞聲,站在門後的溫梓恆上前,與方氏及下人們跪地接旨。

章政華見狀也跟著跪下,只是心頭忐忑不安,聖旨……是和瑜兒有關的對吧?既然如此,怎麼不是送到章家,那里才是瑜兒的娘家啊?

很快的,他心中疑團得到解答。

聖旨上夸方氏教女有功,並道母女病倒落魄之時,溫梓恆不離不棄、悉心救治……一串贊美在章政華頭腦渾渾噩噩間溜過,但最終那句他听清楚了——

皇上竟然給溫梓恆和方若君賜婚?

混沌的腦袋被劈開,他傻了,怎麼會這樣?

方氏和溫梓恆也一樣發傻,即使方氏對溫梓恆心有眷戀,她也從未有過再嫁的想法。

自己終究是個棄婦、哪里配得上溫大夫?

她早早就打定主意,一世視他為兄長,悉心扶持,沒想到一道聖旨……不敢想、不敢盼的,成了事實。

章政華失魂落魄離開,莫延帶著章瑜婷要的東西走了,留下她與溫梓恆繼續面對面發呆,要消化這種重大消息,需要時間和力氣。

听說今天有人送聖旨來了,還帶了章瑜婷的信,墨然等四人都跑來打探消息。

「師母,小章魚信里說了什麼?」梅鑫問。

知道小章魚被送進宮後,幾個師兄透過各種人脈、想盡辦法四下探听,但半點消息都得不到,大家把希望全放在白景身上,誰讓他是唯一在朝為官的,但這態度惹得白景氣急敗壞,只差沒跳腳大哭。

皇上搶走小章魚已經夠讓人火大,還一個個逼著他去探听?

拜托,那是後宮,他做事的地方叫做前朝,兩者差別很大好不好,這讓他怎麼探听?要不要他揮劍自宮、變成小景子,直接到小章魚跟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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