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瓶安 第21頁

正當眾人焦頭爛額之際,梅鑫悶不吭聲報名去考太醫院,這舉動著實令人既感動又擔心,畢竟他從小穿金戴銀長大,沒養成紈褲已經了不起,他的脾氣真做不來卑躬屈膝的事啊,成為太醫、照顧的全是宮中貴人,還沒看病得先跪兩圈,這種委屈,他怎受得了?

方氏被這麼一問終于回神,「小章魚讓我們放心,說她之所以會被皇帝點名入宮,是因為在皇帝未登基之前,她曾救過他的性命,皇帝讓她進宮是為了報恩。」

「皇帝想報恩,那皇後呢?肯定是要報仇了。」白景嗤之以鼻,後宮的勾心斗角他听過不少。

「沒事,有我在太醫院,我會護著小章魚。」梅鑫拍胸脯保證。

「你夠了吧,連考都還沒有考上。」宮翌皺眉。

「我這些天住在這里,就是讓師父開小灶的,這樣還考不上的話,我會自己找片牆去撞。」梅鑫自信滿滿,娘給他準備了前幾屆的考題,他寫過,並不算難,若不是想到要對一群貴人低頭很憋悶,他老早就去報考。

「方姨,小師妹信里還說什麼?」宮翌問。

「她說皇帝長得很好看,她一眼就上心了,決定安心待在宮里,她讓我們安心,說她就算不能混得風生水起,必也能混出一個四季平安。」

白景臉色難看至極,他允諾她一世幸福,為了不讓她在大家族中生活、感到局促,他還買房子、決定成親後立刻搬出來,他費盡心思為她打造一個章魚窩,好讓她無慮無憂生下一堆小章魚,沒想到她不要幸福,只想要四季平安?

皇上長得……是比他好看一點,但男人好看做啥,實力更重要好嗎!

听到章瑜婷夸皇帝,白景氣不順,不順到忘記……其實「皇帝」和「翰林編修」之間的能力差異,還是皇帝比較強。

「還有呢?」墨然問。

「她讓我找一些東西交給來送信的大人,讓我好好過日子。」

溫梓恆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現在可以放心了吧,早就說過,我看好小章魚,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會順風順水。」

「哪能放心?當年她見章政華待柳氏好、待我不好,便老勸我和離,如今身在後宮,那麼多女人搶一個男人,她怎麼甘心……她說得那麼輕松,只是不想讓我擔心罷了。」「如果你真放心不下,我尋人到皇帝跟前遞話,我進太醫院好了。」有他護著,右君會更放心吧。

方氏望著他,他要為她違反自己的意願?感動、感激的情緒瞬間涌起,這些年他為她們母女做的,她一一都看在眼底。

「別去,連阿鑫都別去,小章魚不會希望你們為她犧牲。」

梅鑫抓抓頭,苦笑回答,「這可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與娘說好,若能進太醫院,就能娶劉姑娘進門。」那位劉姑娘啊……長得連說一句清秀都覺得心虛,偏他看在眼里、愛在心底,這叫啥?叫做青菜蘿卜、各有所愛。

「你學我。」學他和父母談判,以得償所願,白景不屑。

「我是學你啊,可我成功了就能娶到劉姑娘,你成功了,連根頭發也模不到。」他早早抱怨過,小章魚是大家的小師妹,誰曉得白景心腸壞,非要據為己有,小章魚沒嫁成白景,根本是老天爺開眼!

白景輕哼,這家伙專說那戳人心窩子的話。

他回敬一句,「不過是條件交換,說得好像一心為師妹、非進太醫院不行。」

「說我?你咧,叫你模去後宮瞧瞧小師妹,你打死都不肯。」

「我怎麼去?如果什麼男子都能進後宮,太監何必閹了,再說了,我敢去,小章魚就敢見我?那是砍頭大罪好不好!」

梅鑫跳腳喊道︰「別搞得好像只有你腦子好。」

「不是嗎?不然你也去考個進士來瞧瞧。」白景冷笑兩聲。

「行!我考完太醫院,立刻去考鄉試。」

「依你的腦袋,別白費功夫……」

白景與梅鑫斗起嘴來,心中卻是悵然,他們是真的很懷念師兄妹們從早到晚混成一團的日子啊。

宮翌嘆道︰「還能再見到小章魚嗎?」

墨染點頭回答,「會的,如果皇上真像小章魚說的那樣善待她的話。」他和師父一樣相信小師妹。

寧承遠懶懶地支著頭,日子越過越閑散了,這該歸功于誰?當然是他自己。

過去五年,他不要命似的帶兵到處打仗,讓敵國滅的滅、降的降,登基後立即把幾個族兄全封了王、派在各州駐軍,有他們在,大寧王朝穩穩當當的,再沒有外侮敢入侵。

他還籠絡一批朝臣,打造一股清廉勢力,抓貪官滅污吏、改革稅賦、提倡桑農、鼓勵教育助長學風……那是非常辛苦的五年吶。

他用極其辛苦的五年,換得如今的太平歲月,身為皇帝自然有權過得清閑。

韋公公進門時,看見皇上無聊得猛轉筆,心里一聲嘆,這些大臣難道不曉得皇上的真本事?老是在奏折上寫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弄點大的,瞧瞧皇帝,這日子過得有多無聊啊。

企圖成為皇上身邊第一人的他,決定尋些事兒給皇上解解悶。

他彎著背走到寧承遠跟前,「啟稟皇上,莫大人回宮了。」

「回來了。」他坐直身子,臉上出現興味。「人呢?」

「往長去了。」

聞言,寧承遠眉頭一摟,送完聖旨,不該先到皇帝跟前回報嗎?

「哼,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寧承遠的口氣其酸無比。瞧一眼主子,韋公公樂啦,就說他揣測聖心的本事強大無比。

他壓著得意,恭敬道︰「皇上放心,奴才命人給攔下了,莫大人還沒見到瑜嬪。」

果然,寧承遠彎彎眼楮,這身邊吶,還是得有幾個懂得看眼色的,要不一個個像喜怒哀樂、莫延之流,他這皇帝當得多憋悶。

「他呢?」

「在外頭候著。」韋公公一樂,兩道眉毛彎成勾。

寧承遠失笑,既然人在外頭,又何必多說一句「往長去了」?韋公公是在變法子表明忠心呢。

這也不能怪韋公公,寧承遠能從一個人人不喜的「克父孽子」成為皇帝,這一路太漫長也太辛苦,幫助他的人很多,韋公公著實排不上號,難怪他找各種機會表現。

「把人叫進來。」

「是。」韋公公臨去前瞄一眼皇帝,很好,皇上開心了。

知道當皇帝身邊的心月復太監,最重要的工作是啥?

給皇帝意見?錯!那是文武百官的事兒。

當皇上的順風耳千里眼?更錯!他們家皇上旁的缺、就不缺眼楮耳朵,要不,人在千里之外,怎能把朝堂事弄得明明白白,好適時插個手、添兩腳,把那些兄弟往下踹?

身為心月復太監,最重要的是討皇上歡心,皇上快樂了,身心愉悅了,自能長命百歲,屆時心月復太監就能高高在上,憑借皇上這靠山呼風喚雨。

第九章  方氏得賜婚(2)

不一會兒,韋公公便把莫延領了進來。

「方氏讓你帶什麼給瑜嬪?」莫延行禮後,寧承遠開門見山問,當他不曉得小章魚給她娘寫信了?

莫延為難卻也明白皇上可沒有讓他選擇說或不說的意思,恭敬將包袱呈上,他在心底悄悄對恩人說聲抱歉。

寧承遠打開包袱,里面有兩套衣服,幾本醫書,一套金針、銀針,一盒印章、六支食指長的小瓷瓶和幾張銀票,拿起銀票數數,整整三萬兩。

方氏真不簡單,當初被送進莊子時,身上連一兩銀子都沒有,竟能在短短五年內,把被章家搶走的全數奪回,而那些鋪子一間間賺得缽滿盆溢,如果讓丈母娘來管戶部,不知道會不會也是幾年功夫,就搞得國庫豐盈,糧倉滿載?

放下銀票,他轉而把玩著瓷瓶,片刻後,他打開瓷瓶,濃濃的甜香立刻涌出。就是這個味道,就是他想從白玉瓶里面倒出來,卻始終不見蹤影的東西,將瓷瓶一一打開,都是,全部都是……

過去幾日,他怎麼都想不透,喜怒哀樂都見過小章魚從玉瓶里面倒出漿水,為什麼自己倒不出來?

片刻後,他大剌剌地抽了稅,將一支瓷瓶和三萬兩銀票納入懷中。

莫延見狀想發言、但聲音卡在喉嚨口,因為身分低微……

「送去長吧,該說的話說、不該說的半句都別講。」

意思是要他欺瞞恩人?良心疼啊!

莫延緊緊望著皇上……最終,滿月復罪惡還是化為一個字,「是。」

模著小瓷瓶,丟掉玉瓶的哀傷稍稍被撫平,只是她以為娘會給自己送銀票的,卻是沒有……因為賜婚聖旨讓娘暈頭轉向?還是自己的信讓娘太放心,放心到忘記在宮里需要銀子處處打點,才能過上舒服的好日子?

不過無妨,錢?小事而已,賜婚聖旨才是大事。

這一點她非常感激寧承遠。她很高興娘能得到幸福,高興師父能夠過了心中那道坎兒,讓自己下半輩子幸福美滿。

章瑜婷將畫好的兩幅畫卷起,低聲囑咐,「小陽子,你記住,跟上次一樣,送到畫巢後直接找劉掌櫃,對他說『寒夜客來茶當酒』,他自會將你迎到後頭,你將字畫交給他,他看過畫後,就會給你數百兩銀票,記住,如果他問你寒客的身分,一句話都別答,知道不?」

「知道。」小陽子嚴肅點頭。

「收妥後,你和小辰子照著單子上街買東西,一次帶不回來就分幾次買,不急的,但首要之物是糧食和種子,一定要先買下。」

這些天,皇上頓頓在長吃,尚無缺糧問題,但帝心難測,誰曉得哪天就斷糧了,她還是得多做準備。

上回賣掉一幅字,換回二百兩銀票,長里陸陸續續添上許多新東西,不只章瑜婷,連伺候的太監宮女日子也好過許多,小陽子和小辰子剛挖的地窖里,已經開始儲糧。

「明白了。」小陽子再次點頭。

月兒猶豫片刻後道︰「主子,奴婢跟著去吧,好歹可以多背些東西,再說了,他們每次都穿宮里的衣服出去,太招搖了,得買些棉布、裁幾套衣服應付。」

此話有理,章瑜婷道︰「好,你也一起去,在外頭注意安全,尤其是月兒,女子在外頭行走得分外小心,銀子可以丟,命得保著,听到沒?」不是她愛操心,實在是她家月兒長得太美麗,萬一踫上不懷好意的,危險吶。

月兒被主子的關懷觸動,甜甜一笑,「是,主子。」

前腳剛送走三人,皇後身邊的孔雀來傳人,讓她到永安宮立規矩。

聞言,她下意識模模自己的小屁屁,苦悶一笑,關門過小日子的想像終究不現實……寧承遠在御書房里走來走去,心情起伏不定。

他很清楚皇後不會對小章魚怎樣,她們還指望著小章魚給自己「解毒」呢,只是留公公一過來稟報,他就坐不住了。

怕她委屈、怕她被嚇著、怕皇後戲演得太過……

走吧!去看看……他剛起身,走到門口,又折回來。

他干麼去?他那天都扯出蘇喜幾個給小章魚出氣了,結果她做了啥?

用過晚飯,人人都盼著他這個皇帝留下,只有她,打個飽嗝,道︰「皇上該去陪皇後娘娘了吧?」

飯用完、氣出完立刻撞人,當他是啥?送飯的嗎?

他立刻拉下臉,等著她來哄,可她呢?竟然一轉頭就往院子里消食去了,逕自將他丟在屋里,頭也不回。

瞧瞧,誰敢那樣待他?肯定是待她太好,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進宮多日,他天天等著呢,等她來求,求衣服、求首飾、求好茶……求他給內務府發句話,別克扣長用度。可她呢?從沒求過,好像她樣樣不缺似的,說說,教不教人著惱?

于是他氣了,夜里狠狠把她折騰一頓,然後她也惱了,早上明明已經醒來,不但不伺候他更衣、不同他說話,還故意用後背對著他。

哼!還蹬鼻子上臉了,他把章魚給養得太囂張。

所以不去,皇後想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等她挨了訓、被打上幾板子,他再來個英雄救美,她才懂得珍惜得來不易的幸運。

賭氣的這麼想,寧承遠回到長榻前坐下,拿起一本書、端起茶水。

「茶水怎是苦的?」他不滿地把杯盞往桌上重重一放。

韋公公抬眉。有嗎?就是平日里喝的龍井啊,一勺茶葉、滾水沖七分。

剛要回答,他又見皇上挪挪身後軟枕,最後抽出來往旁一丟。

「枕頭太軟,換過。」

怎麼以前不覺得軟,今日卻這般嫌棄?

韋公公仔細思索,茶一樣、枕一樣、盤里的果子也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皇上的書拿錯方向,皇上這是有心事?

果然下一刻,寧承遠丟下書往外走。

「屋里太悶,外頭逛逛去。」

「是。」韋公公抿唇一笑,只是笑意一閃而過,不敢太張揚。

然而剛走到門口,寧承遠又折回,不知跟誰生氣似的忿忿坐下來。

不去不去,去了要又挪不開眼、移不開腿,小章魚肯定知道自己長得太漂亮,肯定知道夜里他得摟著她才能睡得好,這才敢無視于他。

沒錯,從長離開不過一個上午,那里不過才斷一頓糧,如果她還沒開口哀求,自己就巴巴地出現,她肯定會知道自己離不開她。

男女之間,誰先喜歡上,就輸了,想他寧承遠一輩子都沒輸過,怎麼能在一個小女子身上認輸?

「皇上不悶啦?」韋公公輕聲問。

悶!悶死、悶壞、悶透了!

他又拿起那杯味道很苦的茶,仰頭、咕嚕咕嚕全喝光,這才沉聲說︰「去,命人到永安宮看著,有事來稟。」

韋公公恍然大悟,原來是為長那位。

笨,他怎麼沒想到?打留公公過來說上兩句,皇上整個人就不對勁兒,是心里記掛著呢,要當皇上身邊第一人,自己還得再多長兩個心眼。

「是。」

韋公公領命,正準備轉身,寧承遠又喝止他。

「停!」手一擺,他搖頭道︰「別去了。」免得那只章魚得意忘形,有的人就是只記吃不記打。

韋公公失笑,看來皇上對瑜嬪很上心吶。

然而這也不奇怪,打瑜嬪進宮後,皇上哪天不在長過夜?

過去皇上在幾位娘娘那里過夜,次日清晨伺候皇上早朝時,皇上那張臉啊,臭得咧,膽子小的都要被嚇尿,哪像這些天,日日春風滿面,連上早朝,文武百宮都發現皇上變得分外親切。

抬眼偷瞄皇上,韋公公看出他眼里滿是掩不住的焦心,那急叩著的手指擺明了煩躁不安,皇上這……年輕人啊就是愛面子。

韋公公貼心地搬來台階,「皇上已經多日未見皇後娘娘,要不要去永安宮坐坐?太後娘娘的生辰快到了,娘娘應會有事與皇上商量。」

「說得對!」寧承遠一擊掌、站起來,他的女人可不止小章魚一個,他就不能去看看旁人?「擺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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