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令常永禎臉色丕變,可以說完全呆住了。就算三房堂弟再怎麼恨他,也不應該到想置人于死的地步,尤其還是從安蓉的身上下手……想來是自己太過天真,萬萬沒料到對方會使出如此惡毒的手段。
「這話要說得有憑有據,要是本官查出你是蓄意誣賴,可是罪加一等。」他繃著聲警告。
她一臉想哭又想笑。「當初為了那個男人,不顧名節,跟著他跑了,以為可以進得了常家大門,就算當妾也好……誰知常永成只把民婦安置在外頭,還用盡鎊種理由,一拖再拖,拖到他陽事不舉,接著又迎娶正室,想不到剛進門的正室竟然懸梁,害得他去坐了半年的牢,好不容易放出來,原本英俊的樣貌全都變了,男人那話兒又不管用,民婦可不想守活寡,便打算離開他。
「誰知……常永成居然威脅民婦,要是不照他的話去做,就要揭發民婦毒死婆母的事,這一切都是他唆使的……民婦真是後悔認識他,被他引誘……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常永禎按捺住滿腔怒火,才沒有馬上去找常永成拚命。「難道你就不怕他矢口否認,將罪名全推到你身上?」
「民婦可以當面跟他對質。」要死大家一起死,誰都別想活命。「常永成此刻就在平遙縣的別莊內,事成之後,民婦馬上去找他,也與他說好,從此一刀兩斷、互不相干,誰知離開沒多久,就在半路上被抓了。」
他抽緊下顎。「讓她在口供上簽字畫押!」
待翠香畫押之後,常永禎就叫人將她押進大牢,等待常永成到案,與她進行對質,並且令王大虎先回長壽村,等所有案情厘清之後,再傳他到衙門來。
接下來,常永禎又命快班衙役前往常家別莊抓人,卻是晚了一步,原來常永成在得知翠香已經下手,為了不引起懷疑,馬上離開平遙縣,正在返回祁縣常家莊圜的途中,于是立即下令展開追捕。
常永禎在戌時左右,先行返家休息,等待常永成被追捕到案。
「居然是他在幕後指使!」安蓉得知整個案情發展,簡直不敢置信。原來翠香之所以會化名香蘭,是受到常永成的指使,好伺機混進府里,意圖謀害她……不禁氣得大罵。「你讓他坐了半年的牢,他非但不知反省,還一直記恨在心,真是太可惡了!簡直不是人!」
他也坐在土炕上,把手掌覆在安蓉平坦的月復部上,慶幸母子都平安無事,有驚無險。「別動怒,小心傷了孩子。」
「幸好我沒有吃下那碗和子飯,否則連咱們的孩子都有可能被他害死。」她憤慨地嬌斥。
「嗯。」常永禎同樣驚出一身冷汗。
安蓉氣呼呼地看著夫婿。「這回就算常家的人跪下來求你,你也不能饒了他,否則難保不會有下一次。」
「我絕不會原諒他的!」任何人求情都一樣。
她氣也氣過了,決定換一個輕松的話題。「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讓如意回曹家稟明爹娘,讓他們知道我有喜了。」
常永禎神色果然柔和下來。「這是應該的。」
「娘一定會馬上來看我。」安蓉笑吟吟地說。
他伸手擁著安蓉,此生不求升官發財,但求有妻兒相伴。
「相公就要當爹了,開不開心?」她問。
「嗯。」常永禎眼眶含淚,喉頭早已梗塞,只能發出單音。
安蓉看得出他有多感動,想到夫婿從小到大在常家受盡欺凌和冷落,除了公爹之外,大概沒幾個人瞧得起他,當他是自家人,可是再過幾個月,就能抱到自己的親生骨肉,那彷佛是老天爺的恩賜。
「希望會是個兒子……」她期盼地說。
常永禎卻已經很知足,無論是男還是女,都是他的心頭肉。
他不是迷信之人,但還是要感謝王半仙的鐵口直斷,否則也不會有機會擁有此刻握在手上的幸福。
夜盡天明。
常永成是在昨天半夜被帶回衙門,知曉拒捕沒用,只能趕緊命奴才返回常家莊園求救,而整個晚上,他都在大牢內大吵大鬧,要不是縣丞嚴禁對人犯用刑,負責看守的衙役早就讓他嘗一嘗苦頭,保證乖得像狗一樣。
「快叫你們縣丞來見我!听到沒有?」
衙役理都不理他。
「常永禎,你以為自己是官,就很了不起嗎?我沒有犯法,你不能隨便亂抓好人——」常永成大聲咆哮。「快給我滾出來!听到沒有?」
站在大牢外頭的常永禎听見里頭的怒罵聲,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立刻升堂,而是決定等他叫到沒有力氣再來問案,免得到時在公堂之上恣意叫囂,擾亂整個審案過程。
「你們全都耳聾了是不是?快去把你們縣丞叫來,說本少爺要見他……」常永成依舊不知死活地罵道。
俗話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常永禎不禁感嘆地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走了。
就在這時候,常三爺和三太太乘坐馬車,一路直奔到衙門,無非是想見兒子一面,不過被一口回絕了,接著又說要見常永禎,也被婉拒,只好改弦易轍,找上典史,希望把事情弄個清楚。
「這是小民夫婦用來孝敬大人的,不成敬意,還請見諒。」總算見到典史,常三爺向奴才使了個眼色,奴才立刻奉上禮品。
王範佯裝推拒。「本官不能收。」
「不過是隆州的果脯,一點小小的心意,請大人務必收下。」三太太救子心切,差點就要跪下來懇求。
「既然是果脯,本官就收下了……」王範接了過去,打開一看,里頭是好幾錠白花花的銀子,連忙蓋上。「本官最愛吃果脯了。」
雙方呵呵地笑著,也就心照不宣。
常三爺連忙追問︰「敢問大人,小民的兒子究竟犯了何罪?」
「不是本官不幫,而是這件事有點難辦……」于是,他把常永成先是和有夫之婦張氏翠香通奸,接著又唆使她意圖謀害縣丞之妻,大略說了一遍,听得常三爺連站都站不住,三太太幾欲暈厥過去。
三太太朝夫婿哭喊。「永成怎麼會做出這種胡涂事來?這下該怎麼辦?」
「你們先別慌。」王範安撫地說。「如今還沒升堂問案,應該來得及……」
「大人的意思是?」常三爺恭敬地請教。
王範撫著嘴唇上頭的兩撇胡子。「如果是由縣丞來問案,最後罪名屬實,也全招供了,依照大清律例,也得關上三年。」
常三爺身軀搖晃幾下。「三、三年?」
他又說下去。「現在只能寄望新上任的知縣大人了,應該明後天就會到,新官上任,總是會留點情面,只要再打點一下,肯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听王範這麼說,夫妻倆不禁抱以最大的希望。
「本官會叮囑令郎,如果開堂審問,什麼話都別說,縣丞一向不喜歡用刑,絕不會嚴刑逼供,只要盡量拖延,務必拖到新知縣上任就有救了。」拿人手軟,王範自然要幫忙想辦法。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常三爺夫婦連聲道謝。
丙不其然,當天稍晚,常永禧開堂審案,就見常永成跪在堂下,緊閉嘴巴,無論怎麼問,就是一個字都不說。
看著常永成得意洋洋的眼神,彷佛在對他說「看你能把我怎麼樣」,常永禎心中一動,猜出他是打算來個以拖待變,不過眼下也問不出個什麼,只好將他又押回大牢,擇日再審。
而新知縣足足晚了兩天才到平遙縣上任,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位子都還沒坐熱,馬上看起案卷,又听取縣丞的意見,將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了,常三爺夫婦都還來不及求見,就已經升堂問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