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扶著沙發背,緩緩起身,禮貌地問候。「阿姨、姨丈,我是春雪。」
彼巧巧臉色一變。「你就是我姊姊的女兒?」
「是。」春雪頷首。
彼巧巧蹙眉,與丈夫交換奇特的一眼。
杜唯見兩人神情異樣,心下有譜,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溫文地笑。「春雪腳扭傷了,我先扶她回房休息,晚點大家再一起吃飯。」
「喔,好,你們去吧。」顧巧巧揮揮手,絲毫不關心這個外甥女為何會受傷。
杜唯上前一步,剛要伸手扶春雪,一道清脆的嗓音驀地響起。
「唯哥哥,唯哥哥!」
苞著,一個年輕女孩投入杜唯懷里,攬抱他,朝他仰起甜美秀麗的臉蛋——
「我回來了!你見到我開心嗎?」
第7章(1)
原來她就是沈意詩。
晚餐席間,春雪靜靜地坐在餐桌一側,望著對面纏著杜唯不放的女孩,她親昵地偎坐在他身邊,像個長不大的小女生,用軟軟的聲調對他說話。
她長得很漂亮,用「漂亮」兩個字遠遠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蓬松微鬈的秀發瓖嵌著橢圓的臉蛋,唇紅齒白,眉目精致得像個洋女圭女圭。
而且,是個很愛撒嬌的洋女圭女圭,嗓音甜得令人渾身酥麻。
「唯哥哥,這麼久沒見你過得好嗎?上次你來上海出差,我剛好跟朋友去北京玩,錯過了好可惜啊!人家一直很想你呢!你呢?想不想我?」
「當然想啊。」杜唯應得很順口,俊唇勾勒的笑意分明是對身旁這位年輕女孩的縱容與寵愛。
春雪咬了咬牙,藏在桌下的雙手緊緊揪住裙擺。
「我就知道!」沈意詩听他這麼回答,笑容更加燦美如花。「所以這次我趁學校放春假,就跟爸媽一起回來看你了。你可要答應我,這陣子不管公司有多忙,都要多抽出一點時間陪我喔!」
「知道了,大小姐。」
被了沒?春雪無聲地冷哼。「我還以為你們是因為外公生病才回來看他的,原來是為了杜唯啊。」
此話一落,桌上其他人都怔了,誰都听得出她語鋒帶刺。
明知眾人都盯著她,春雪只是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她愈是神態從容,沈意詩愈不服氣。「我回來是為了看誰,要你管……」
「意詩!」沈偉成忙打斷女兒,深怕她口無遮攔亂說話。「我們當然是為了探望你外公的病才回來的啊!你啊,見到你唯哥哥就開心過頭了。」
沈意詩聞言,秀眉一蹙,還想辯解。「爸,我……」
這回,連顧巧巧都察覺不對勁了,及時插嘴。「好了好了,大家應該肚子都餓了吧?我們開動吧!」
她一聲令下,正欲舉箸,春雪又悠悠揚嗓。
「等一下,外公還沒來。」
彼巧巧僵住,臉色變得很難看。「爸不是自從中風後,就沒跟大家一起吃過飯嗎?」
「春雪,你別擔心。」鄭英媚跟著打圓場。「爸的晚飯我待會兒會端進房里給他用,我們先吃吧。」
「可是舅媽,總是讓外公一個人留在房里用餐,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沈意詩反駁。「外公反正不想下床,等下逼他來餐廳吃飯,他又發脾氣怎麼辦?」
「就是啊,大家飯吃得好好的,干嘛讓爸來破壞氣氛?」顧巧巧贊同女兒的說法。
春雪環顧眾人表情,心下有數,這里頭沒一個人歡迎那個陰陽怪氣的老人,沒人真心喜歡他。
奇怪,她為何會感到一絲怒氣呢?這到底關她什麼事……
她驀地起身。「我去叫他!」
沈意詩猜得沒錯,當春雪來到顧長春房里勸他前往餐廳跟大家一起用餐時,他的反應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咆哮。
「你該死地在說什麼?你沒看到我中風了,雙腿等于廢了!我怎麼到餐廳去吃飯?」
「你可以坐輪椅。」春雪平和地提議。
「坐輪椅?我去他的為什麼要坐!你就那麼想讓大家看我笑話嗎?」
「你像個蝸牛躲在自己殼里,不敢出來面對現實,才是讓人瞧不起。」
「你說什麼?!」顧長春怒吼。
她卻沒被他嚇到,勇敢地直視他。「我說,你愈是畏畏縮縮地躲著不敢出去見人,才會被人嘲笑。」
「死丫頭!你不想活了嗎?」
「還是你覺得自己坐在輪椅上,就比別人矮半截呢?連在自己的子孫面前都覺得自卑?」
「你閉嘴!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我警告你,我真的會殺了你!」顧長春氣得渾身發顫,隨手抓起桌邊一只玻璃水杯,朝春雪的方向用力砸過去。
她機靈地閃開。「殺了我,你會被送去坐牢的,這樣大家剛好可以稱心如意了。」
「你!」
「如果是我,明知道大家不歡迎我,我就偏要大大方方地在他們面前坐下,讓他們趕也趕不走,心里堵著一口氣,飯都沒法子好好吃。」
「你……」顧長春瞠視她似笑非笑的容顏,咀嚼她話中深意,胸臆熊熊焚燒的怒火忽地滅了。
「我說的,沒有道理嗎?」她繼續挑釁。「還是你承認你顧長春,堂堂在這人世間打滾了幾十年,最後居然斗不過自己的子孫?」
「你……」顧長春咬牙切齒,臉部肌肉猙獰,半晌,忽然笑了,笑聲嘶啞如不懷好意的猛獸。「死丫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這樣說話!」
春雪觀察他的表情,聰慧地保持沉默。
「還呆站在那邊干嘛?還不快點找人來幫忙,順便把我的輪椅推過來!」
這麼說,他肯听她的話了。
春雪斂眸,不著痕跡地微笑。「是,我馬上去。」
她轉身離開房間,揚聲喚女佣來幫忙,絲毫沒注意到有個人倚在牆邊,將方才房內所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那人,是杜唯,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背影,星眸異常閃爍。
「我討厭她!」
一頓各懷鬼胎的晚餐後,在餐桌上極盡作威作福之能事的顧長春得意洋洋地回房了,其他人總算解月兌,各自作鳥獸散,沈意詩則是跟進杜唯房里,不高興地抱怨。
「你說誰?」杜唯明知故問。
「還會有誰?那個雨宮春雪!」沈意詩癟嘴。
「她是你表姊,注意你說話的口氣。」杜唯溫聲提醒。
「唯哥哥!」沈意詩瞪他,不悅地直跺腳。「難道連你也跟外公一樣站在她那邊?」
「我沒有站在誰那邊,只是你沒有理由討厭她。」
「為什麼沒理由?我偏偏要討厭!你也不看看剛吃晚餐時她那樣子,好像外公現在最信任她,只听她的話,她尾巴就翹起來了!」
「那你為什麼沒辦法讓董事長听你的話呢?」
「什麼?」
杜唯看著沈意詩傻乎乎的表情,又好笑又忍不住嘆息。意詩不壞,她只是……不夠聰明而已,她是個毫無心機的洋女圭女圭。
她斗不過春雪的,他看得出來,顧長春一天比一天更看重春雪,而意詩滿腦子只有虛榮無知。
「唯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干嘛老是話講一半,不說個明白啊?」
他說得夠明白了,可惜她听不懂。
杜唯苦笑,伸手揉揉她的頭。「意詩,你別多想了,回房睡覺吧!你今天折騰一天也該累了。」
「那你答應我,這個周末,你要帶我出去玩,我們去海邊騎馬喔!」她嬌聲央求。
「沒問題。」
哄走這個驕縱任性的女孩後,杜唯先命人送膏藥給春雪,接著洗了個澡,剛換上睡衣便接到內線電話,是珠喜打來的。
「唯少爺,剛剛你派人送來的膏藥,春雪小姐不肯搽。」
「為什麼?」
「她說味道太嗆了,她不喜歡,她說如果非逼她搽的話,要你親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