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琳。
听見他直接叫自己真正的名字,海琳神情一凜,秀眉蹙攏。
杜唯看出她的不悅,淡淡牽唇。「別擔心,在別人面前,我不會這麼叫你。」他走近她,俯首悄悄在她耳畔低聲說道︰「畢竟你我是共犯,我也得謹慎一點替你隱瞞身分,對吧?」
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她身子倏地繃緊,不爭氣地憶起昨夜的熱吻。
「海琳啊,海琳。」他再度呼喚她的名,仿佛有意激怒她。「昨天你答應我的,應該沒忘吧?」
她聞言,凍凝原地,猶如雕像。「……我沒忘。」
「很好。」他這才抽開身子,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既然我們已經決定攜手合作,接下來就是行動的時候了。」
她蹙眉,心韻短暫跳漏一拍。「你想怎麼做?」
他但笑不語。
「你說什麼?!」
數日後,當杜唯來到書房,向顧長春報告完公司近日業務狀況後,他提出的建議,令老人大為驚駭,朝他厲聲怒吼。
「你要我現在就將公司部分股權過渡給春雪?」
在這個家,能如此咆哮的人只有顧長春一人,而杜唯也早已學會淡然以對。
他直視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眼神堅定。「這是為了避免以後必須繳交龐大的遺產稅,我認為董事長應該從現在開始,就逐步將股權轉移給未來長春集團的接班人。」
彼長春擰眉。「我又還沒決定讓春雪繼承公司。」
「事實上,你已經決定了,不是嗎?」杜唯冷靜地反問。「既然如此,又何必做無謂的拖延?」
「你……」顧長春咬牙切齒,鷹眸焚燒熊熊怒焰,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瞪著站在他面前的年輕人。「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
杜唯明白他話中所指,冷冷勾唇。「對,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想藉此折磨我、打擊我,但我告訴你,我、不、在、乎!」
這絕對是挑釁。顧長春氣得渾身發抖。「杜唯!你這死小子……」他氣到說不出話來。
而杜唯仍是一臉滿不在乎。「就算你氣壞身子,我也還是這個我。」
「你就不怕我解除你執行長的職務嗎?不怕我趕你離開公司?」顧長春撂話威脅。
「好歹我也有爸爸留給我的百分之五的股份,你想趕我走,也得經過董事會同意,我不覺得你能得到多數董事的支持。」
「你!」
空氣僵凝,爺孫倆相互對峙,彼此用眸刀互砍,誰也不肯讓步。
「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顧長春磨牙。
有什麼不敢的?
杜唯冷笑,索性豁出去了。「坦白告訴你吧——在你躺在病床上的這幾個月,我又逐一收編了公司內部不少老臣,好幾個董事都被我拉攏了,他們都覺得你是個傲慢又自以為是的老頭,遲早得把公司大權交出來。」
彼長春差點沒嘔血,負氣嘶吼。「就算我交出來,也不會給你!」
「我知道,你要給春雪,但她有沒有能耐收攬公司經營權,還得經過我的認可。你要嘛就早點把股份轉給春雪,讓她及早擁有在公司建立勢力的籌碼,不然就別怪我下手太快。」
「你這小子!你敢跟我斗?」說著,顧長春忽地一把抓起拐杖,毫不顧忌地便往杜唯身上擊打,杜唯也不閃躲,任由老人發泄怒氣。
彼長春用力打了幾下,見杜唯一動也不動,反倒不知所措,吶吶地放下拐杖。
杜唯被打得全身疼痛,卻仍硬生生地挺立,他看著老人,眼潭深邃。「我並不想跟你斗,想斗的人一直是你。」
他啞聲低語,話里隱含著幾許惆悵意味。
可惜顧長春沒听出來,正欲開口,胸口一股氣噎著,驀地止不住一陣猛咳。
「咳咳、咳咳咳!」
眼見老人家咳得厲害,杜唯心一緊,不覺上前一步。「你沒事吧?」
「走開!」顧長春盲目地揮手驅逐他。「不用你假惺惺地關心我!」
他假惺惺?杜唯無語,心海波濤起伏,他咬了咬牙,力持鎮定。「我請阿姨來看你。」
「叫春雪來!」老人頑固地命令。「我只想見她!」
杜唯一凜,良久,黯然頷首。「我知道了。」
「他想見你。」
「誰要見我?」海琳望向倚在她房門邊的男人,他的表情看來很冷,眼神看來很深,她卻敏感地察覺,這都只是表面的淡定。
「還會有誰?」他嘲諷地撇唇。
「是……董事長嗎?」她試探地問。
「是你‘外公’。」他刻意強調,語鋒凌銳。「他說他要見你,只想見你。」
她怔忡地睇他。
「你還在這兒發什麼呆?」他忽地惱了,握拳重重撾了下牆。「你外公想見你,還不快去?!」
她依然凝定原地,迷離的眼潭反照出他俊雅的臉龐,兩人默默相凝,然後,他轉過頭,雙手插在褲袋,像是個被抓到做錯事的小孩。
「你是怎麼辦到的?為什麼他的心……會那麼向著你?」
他嗓音喑啞,話里掩不住神傷,她听了,心弦揪緊。
「快去吧。」他低語。「別讓他等太久了。」
她靜默片刻,終于輕輕點頭,盈盈舉步。
她將他拋在身後,壓抑著回首望他的沖動,不知怎地,她有種預感,若是此時回了頭,怕是再難轉身離開。
她不想看到他的落寞、他的孤單,那會令她……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第2章(2)
她來到書房,顧長春正自行推著輪椅出來,抬頭看到她,立即下令。「你總算來了!快推我出去。」
「去哪里?」
「哪里都好!總之我不想再待在這屋子里了,你們這些不肖子孫是想悶死我嗎?推我出去透透氣!」
「知道了。」海琳來到他身後,雙手執住輪椅背把,緩緩推著老人家穿過客廳落地窗,來到後花園。「要到那邊的溫室看看蘭花嗎?」
「看什麼看?我沒興趣!」顧長春乖戾地耍脾氣。
海琳不理會他,逕自推他來到玻璃帷幕打造成的溫室,一進去,一片繽紛顏色便躍入眼簾,各色蘭花將溫室妝點得萬紫千紅。
「前陣子我跟舅媽聊天,她說這間溫室是舅舅堅持要蓋的,他從小就愛培植各種蘭花。」
彼長春聞言,一聲不屑的冷哼。「他整天就愛弄這些花花草草,一點都不像個大男人。」
「你很氣他嗎?」
「怎麼不氣?這三個孩子就沒一個像樣的!你媽、你阿姨,還有你死去的舅舅,每一個都只會丟我們顧家的臉。」
「所以你才把氣發在杜唯身上嗎?」她淡聲問。
彼長春一凜,猛然回頭吼她。「你說什麼?!」
「我說,因為你的兒子跟女兒都不能令你滿意,所以你才對杜唯格外苛刻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想他對你認輸,對不對?」
一針見血!
彼長春倒抽口氣,雙手拽緊輪椅扶把。
海琳來到他面前,蹲來,仰首凝視他。「雖然你因為他母親的出身,還有害死舅舅的事而討厭他,但你其實也是欣賞他的,你只是很氣他從來不肯對你低頭,不肯如你的願……不對,如果他真的那麼卑微地向你低頭,你也會瞧不起他的,你對他,就是這麼矛盾的心情,想要他屈服,又不希望他真那麼順從地听你的話。」
「你、你、你這死丫頭!你懂什麼?不要胡說八道!」顧長春遭她戳破心事,狼狽地哇哇叫。
「真正搞不懂的人是你自己。」海琳蹙眉,絲毫不畏懼老人狂暴的脾氣。「不要把你對子女恨鐵不成鋼的那種憤慨,發泄在他身上,他並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這些年來,他為長春集團所做的一切,並沒有讓你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