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韻微亂。「我想請意詩的爸爸幫忙,他在上海經營古董生意,對吧?」
「我就知道你很聰明。」他似嘲非嘲。
她咬唇不語。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剛剛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
「沒什麼,只是中午沒吃飯,可能有點貧血吧。」
「你中午沒吃?」他驚愕。「為什麼?」
「我在這里等了大師一整天。」她解釋。「我怕我一走開,他剛好來,就錯過了。」
「你……」杜唯瞪她,眸光明滅不定,數秒後,他驀地拽住她手腕。「笨蛋,跟我來,我們去吃飯。」
他們在銀座的日本料理店用餐,他像是喂豬似的,點了滿滿一桌菜色,強迫她每道都要品嘗,務必填飽肚子。
餐後,杜唯叫計程車,和海琳一起回到她投宿的飯店。
這飯店位于台場,透過落地窗能俯瞰整個東京灣,尤其是夜晚,橫越海灣的彩虹大橋猶如一串海上明珠,晶瑩剔透,美不勝收。
兩人來到位于頂樓的酒吧,憑窗而坐,欣賞窗外絢麗夜景。
杜唯跟服務生要了酒單。「想喝點什麼?」
海琳接過酒單,研究各式各樣的調酒,每一種對她都是陌生的名稱,都是嶄新的體驗。
「以前沒喝過調酒嗎?」他看出她的遲疑。
「嗯。」
「那,要不要試試看長島冰茶?」
「長島冰茶?」
「就是這個。」他指著其中一款調酒。「LongIslandIcedTea,口感很不錯,很多女孩子都喜歡。」
「好吧。」她接受他的提議。「就點這個。」
他卻沒立刻招來服務生,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她奇怪地揚眉。
他笑笑,手指輕輕敲了敲黑色玻璃桌面。「你大概不知道吧?這款調酒俗稱‘失身酒’。」
「失身酒?」她愕然。
「因為光是這一杯酒,便混合了六種基酒。」他解釋。「別看它外表像檸檬紅茶,似乎很柔和,其實酒精濃度很高,很危險。」
他停頓下來,見她沒什麼反應,又補充說道︰「所以如果你是一個人來酒吧,千萬不要隨便點這款酒,這酒的意思是,‘我很寂寞’。」
她立即領悟他話中涵義。「也就是說,這是一杯暗示一夜的酒?」
「可以這麼說。」他輕聲笑,墨瞳在酒吧迷離的光線下閃爍不定。「你還要點嗎?」
這是在對她下戰帖,她很清楚。
她靜定地凝睇他,不許自己有任何一絲動搖。「我要點。」
這是對他的回應,也是她倔強的聲明。
杜唯又笑了,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很欣賞她這份由骨子里帶來的傲氣。他喚來服務生,點了一杯長島冰茶,一杯雙份威士忌。
片刻,酒送來了,海琳試著淺啜一口,果然如同杜唯所說,這酒的味道帶點酸甜,又有些微辛辣,口感層次豐富,很容易讓人一喝就上癮。
她不覺又多喝了幾口。
「慢慢喝,小心醉了。」他也不知是戲謔或好意,含笑勸她。
她看著他搖了搖威士忌杯,讓杯里的冰塊稍微融化。他的動作很自然,既閑適又優雅,就好像他經常這麼做。
她再次意識到兩人成長環境的不同,他習慣了優雅,而她卻是從小看電視、電影,強迫自己去模仿劇中上流社會人士的語言及儀態。
他是毫不造作的真實,她,是在演戲。
天使或許會因為折翼而墮落,但魔女,永遠喬裝不了天使……
第3章(2)
「你在想什麼?」他注意到她的走神。
她一凜,螓首輕搖。「我只是在想,我明天就飛上海。」
「嗯。」他頷首,閑閑地飲著威士忌,眸光森沉,若有所思。
她揣測他心思。「你不會又想跟著我去吧?」
「你不歡迎嗎?」他似笑非笑。
她蹙眉不語。
「看樣子你不希望我去。」他慢條斯理地揚嗓。
「我自己可以搞定。」她直視他。「除非你不信任我。」
「你真好強。」他淡淡地下評論,喝光杯中酒,舉手招來服務生,又要了另一杯。「其實我來找你,是想起有件事忘了做。」
「什麼事?」
他沒回答,從懷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絨盒,滑過玻璃桌面,擱置在她面前。
她看著那小盒子,想像內容物,心韻不自禁地加速。
他比個手勢。「打開來看看啊。」
她捧起盒子,顫著手,緩緩打開盒蓋,躺在里頭的,果然如同她猜測,是一枚璀璨奪目的戒指。
「听說你們女人都喜歡鑽石戒指,這是Tiffany的,喜歡嗎?」
Tiffany!他居然買了一只Tiffany的戒指給她!
她怔住,呼吸亂了,心韻不成調,就在數個小時前,她還想著「第凡內早餐」那部電影,他竟然就這樣將所有女孩的夢想買來給她。
不是任何其他的品牌,偏偏就是Tiffany,永遠的Tiffany。
「為什麼不說話?嫌這鑽戒不夠大?不夠貴氣?」他嘲弄地問。
她茫然,揚眸望他。
只見他嘴角噙著銳利的笑,手上端著酒杯,好整以暇地啜了幾口,才施施然放下。
「我本來想,要買什麼樣的款式你才會中意,後來想想,對你而言,什麼款式應該都不重要吧?重要的是這鑽石的克拉數要夠重,價值要夠昂貴,才能滿足你虛榮的心理,對不對?」
他這是在……譏諷她?她僵住,心口瞬間凍凝,猶如寒冬的雪原,一片荒蕪。
「不管怎樣,你先戴著吧!畢竟你已經是杜太太了,我這個做丈夫的總不能連一只戒指都沒買給你。」他言語如刀。
她的心好痛。這男人,是專程從台北來東京羞辱她的嗎?
海琳顫顫地放下戒指盒,啜了口長島冰茶,別過臉,凝望窗外燦爛霓虹,良久,幽幽揚嗓。「這是我第一次來東京。」
他挑眉,沒料到她會忽然轉開話題,只得順著接口。「喜歡這城市嗎?」
「說不上喜歡,只是,我一直向往這里。」她輕聲低語。「當我以雨宮春雪的身分在日本生活的時候,我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會到東京這個全日本最大的城市,在這里取得成功。」
他默默听著,默默喝酒,品嘗灼燙喉間的嗆味。
「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爬得很高、很高,站在最高處,俯瞰這個城市,俯視這個人間。」
為什麼?他好似在她眼里看見點點幽微的光。他不認為那是眼淚,這個有著傲骨的女人絕不會肆意哭泣,所以,那究竟是什麼?
不論是什麼,他感到自己的心弦異樣地牽緊,就像當初他來日本找她時,在飛機上看著檔案里她每一張表情疏離的照片,所感受到的那種異樣。
她喝著長島冰茶,她很寂寞。
「你覺得我很可怕嗎?」她忽地轉眸望他。
他一怔。
「像我這種女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甚至可以頂替一個死人的身分,冒她的名,踏進你們顧家,還有五年前那場車禍,你也懷疑跟我有關吧?那年我才十七歲,一個十七歲的少女竟能做出那種事……」她頓住,斂眸,縴縴蔥指把玩著戒指盒,像把玩著一個男人的心。「你不覺得,我實在太可怕了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修長的手指緊握酒杯,很優雅的手,像鋼琴家的手。
她冷誚地睇著,接著再度揚起羽睫,雙瞳似水,映出他深邃的眼。「你討厭我,瞧不起我,對吧?」
他聰明地保持緘默。
而這樣的緘默傷了她,舉杯,一口氣將那寂寞的冰茶飲盡。
「你說得沒錯,對我來說,戒指的款式並不重要,只要夠昂貴就好,我要的就是那份奢華,我想過的就是這種生活,我就是這麼一個虛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