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台燈下壓著一張字條,留下她秀氣文雅的字跡——
我先離開了,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美好個大頭!
杜唯將紙條揉成一團,捏在掌心,墨眸點亮鋒銳的冷芒。
想逃?沒那麼容易!
她不是逃。
只是覺得沒必要在經過那麼曖昧的一夜後,隔天起床,還要與他尷尬相對。
昨夜那個因惡夢而軟弱的自己,是她絕對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一面,偏偏讓他看到了,而她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所以,她悄悄地離開了,反正她要來上海尋找那只大師指定的明朝青花梅瓶的下落,他沒必要與她同行。
「顧小姐,麻煩你在這里等等,沈先生跟客戶談完事就會過來見你了。」
下午,海琳已抵達上海,來到沈偉成開的藝術品經紀公司,他的秘書招待她在會客室沙發坐下,端來一杯烏龍茶給她。
她啜著熱茶,潤了潤些微干澀的喉嚨,擱下茶杯,她不自覺伸手拉出藏在衣襟下的項鏈。
杜唯送給她的鑽石戒指太閃亮,太囂張,就算別人不當是婚戒而是裝飾品,也太過貴重,于是她決定將戒指用鏈子圈上,當成項鏈戴。
她低眸,怔忡地把玩戒環,他千里迢迢由台北飛東京,就是為了送這枚鑽戒給她,藉此譏諷她嗎?
他會不會太無聊了?
思及此,海琳郁惱地抿唇,忽地,門口傳來腳步聲,她連忙將項鏈塞回衣襟內,冰涼的戒環貼著她。
「春雪,你怎麼會來?」沈偉成踏進會客室,一臉驚訝。
她盈盈起身。「姨丈好。」
「你來上海出差嗎?」
「我有件事,想來請姨丈幫忙。」
「什麼事?」沈偉成在她對面坐下,蹺起二郎腿,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她看出他的眼神有幾分戒備,對搶走他女兒繼承人身分的她,他肯定是有所不滿的,只是不像他那個尖酸刻薄的老婆,會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
海琳淡淡地笑,假裝沒察覺到他隱藏的敵意,遞上事先準備好的資料。「我想找一只明朝的古董青花梅瓶,這是一個日本服裝設計大師要的,听說這只梅瓶已經轉好幾手了,很難追查現在的下落。」
沈偉成接過資料,翻了翻。「嗯,這看起來是景德窯出品的,收藏價值很高。」他頓了頓,狐疑地望她。「不過你干麼幫日本人找這個東西?」
「因為我們長春集團想跟他做生意。」海琳坦白地解釋。「如果找到了,他就會答應讓我們代理他的服裝品牌。」
「喔?」沈偉成挑眉。「所以你特地來上海請我幫忙找這個梅瓶的下落?」
「是。我听杜唯說,姨丈的古董生意做得挺不錯的,在業界人脈也很廣,我想你一定有辦法幫忙找到。」
就算他有辦法,為何要幫她?
海琳瞥見沈偉成不屑似地撇撇嘴,猜到他腦海念頭,唇角一彎,從容揚嗓。「其實這是外公交代下來的任務,如果姨丈能幫我這個忙,相信他也會對你另眼相看。」她聰穎地下誘餌,就看這條大魚咬不咬了。
「你說這是爸交代給你的任務?」
「嗯。」
「他為什麼要叫你做這種事?」
因為這是給她的考驗,攸關是否要提前將公司股權轉移給她,但她當然不會傻傻地說出來,要說了沈偉成肯定不幫她了。
「其實是這樣的,外公跟杜唯那天為這件事吵了一架。」海琳假裝憂心忡忡地顰眉。「杜唯不看好這個服裝品牌,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爭取代理,外公卻有不同意見,我看他們吵得很不開心,所以就自告奮勇,爭取讓我去試試看。」
「喔,原來你是為了討好爸爸啊?」沈偉成語帶嘲弄。「你這女孩子挺機靈的,很會看長輩臉色。」
她嫣然一笑。「那姨丈肯不肯幫我這個忙呢?到時我一定會跟外公說,都是你的功勞。」
「這個嘛。」沈偉成沉吟地揉捏下頷。如果能讓那個素來瞧不起他的老頭,見識他身為古董經紀商的能力,對他而言也不是件壞事。他點點頭。「好吧!我就替你找找,你等我的消息。」
「是,謝謝姨丈。」她繼續扮演甜蜜乖巧的顧家公主,送上伴手禮。「這是我在日本銀座的百貨公司買的和果子點心,听說很好吃的,姨丈可以請公司員工大家一起吃。」
「你住哪間酒店?今天晚上我有事,要不你明天晚上跟姨丈阿姨一起吃飯?」
「嗯,好啊。我住外灘邊的Waldorf,姨丈要聯絡我就打我的手機吧!」
又和沈偉成寒喧幾句後,海琳便告辭離開。
回到飯店後,她先是沐浴梳洗,換了件絲料洋裝,正準備出門用餐時,客房門鈴聲叮咚作響。
「RoomService。」門外揚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奇怪,她沒叫客房服務啊!
海琳開門,認清來人是誰,倏地倒抽口氣。「是你!」
「對,是我。」杜唯閑閑地立在門邊,一身帥氣英挺的打扮,姿態瀟灑。
她心韻不禁錯漏一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沈偉成跟你說的?」
「嗯哼。」
海琳咬唇,沒想到她從東京飛來上海,依然躲不開他。
「你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就讓你逃走嗎?」他仿佛看透她思緒。
她一凜,倔強地反駁。「我沒想逃。」
「是喔。」他沒跟她爭論,逕自走進房里,她見他拉著行李箱,容色一變。
「你不會打算跟我住同一間房吧?」
「那當然,我們是夫妻啊。」
「你……」
他望向她,神情似笑非笑,眸光暗沉,她見他似有怒意,識相地保持安靜。
他打量她身上的穿著。「要出去吃飯?正好,我肚子也餓了,我知道這附近有一間不錯的餐館,走吧!」
語落,他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她本以為他會帶她到高級餐廳用餐,沒想到竟是一間隱身于巷弄間的小餐館,賣的是泰國料理。
「听說這間餐廳的老板跟老板娘都是台灣來的,雖然賣的是泰國料理,卻很符合台灣人的口味。」他將菜單遞給她。「看看要點什麼?我推薦這里的酸辣魚湯,上次來時吃過,味道還不錯。」
她蹙眉。「我不喜歡吃泰國料理。」味道太重了,她還是比較習慣清淡的日本料理。
「是嗎?」他冷笑,雙手近乎傲慢地環抱胸前。「那你可能要委屈點了,因為我今天非在這家餐館用餐不可。」
「為什麼?」
「你等下就知道了。」
她迷惑地睇他,猜不透他葫蘆里賣什麼藥。
「對了,順便也點啤酒來喝吧!我怕沒有酒,你等下沒法面對現實。」
面對什麼現實?她更猜疑了,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點了幾道菜,又請服務生送來啤酒和杯子,為兩人各斟一杯。
她望著那不停涌上的啤酒泡沫,不覺憶起昨夜的激吻,連忙端起酒杯,藉著啜飲的動作掩飾隱約發燙的芙頰。
「喝慢點,你還沒吃東西呢!」
她不理會他的勸告,咕嚕咕嚕喝完一杯,拿起酒瓶,自斟一杯,又是一口氣飲盡。
連喝兩杯酒的氣魄教他訝異地挑眉。「你酒量好像真的不錯。」
「這有什麼?」她冷哼。「我從小就拿酒當水喝,兩杯啤酒只是小Case。」
他愕然,正欲追問,眼角忽地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定定地盯著那人。
察覺他走了神,海琳跟著流轉眸光,朝他視線的方向望過去,那是一個穿著旗袍的中年婦人,倚在櫃台邊,唇間餃著一根煙。
她駭然變色,心跳如擂鼓,重重撞擊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