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傳出,上門求畫的人如過江之鯽,然後連號碼牌都甭發了,直接喊價。
因此元宵一過,星星忙得天昏地暗,原本說好一個月不超過二十幅的,但抵不過位高權重的人家,那些人不競標,直接砸錢,頭一次……星星被錢砸怕了。
為了趕畫,她的胃痛反覆發作,三天兩頭吃藥。
鄭遠山看不過去,問︰「你這麼拚命做什麼?」
她一面畫,一面比出六根指頭,說︰「我有六個兒子,光是養大他們就耗資不小,現在他們被你勾得一個個想往仕途上奔,我能不想盡辦法賺錢?」
「這錢我付。」
「行!好朋友的兩肋本來就是用來插刀的。」她笑盈盈應下。
他抽掉她的畫筆,說︰「既然如此,就甭畫了!」
「那可不能,我還得多攢些身家。」
「不是說好錢我付,你還擔心什麼?」
「我不想他們當貪官,就得攢下足夠的身家財產,讓他們對別人口袋里的東西不起貪愁。」
她竟是連這個都想到了?
鄭遠山說不出什麼滋味,幾個孩子的親生娘,跑的跑、溜的溜,只當這塊肉不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偏她這個沒血緣關系的處處替他們著想。
看著她熬夜熬出來的黑眼圈,心悸動。
他把粥湯放到她面前,逼著她喝完,他逼人的時候超有氣勢,星星不得不乖乖拿起湯匙。
「誰教你畫畫的?」
星星一愣,怎麼解釋小小庶女突然間會畫畫了?愁眉三秒鐘後,她說︰「你相信天賦異稟嗎?我就是。」
「夸口。」
「真的,我從不打誑語的,我猜……肯定是前世印記還留在身體里,所以無師自通。」
她打哈哈。
鄭遠山想笑,卻笑不出口,他想起自己的調查結果。
她的親生母親是個家道中落的官家千金,出生當天便血崩而亡,府里為她批命,算出「天煞孤星」四個字,從此她被厭惡、欺凌,被丟到偏僻院落自生自滅。
六歲時以惡疾為藉口,她被送到莊子上,直到孫府需要一個女兒嫁進將軍府,孫芹雀屏中選,才又被接回孫府,可這場婚姻並沒有帶給她盼望中的幸福,韓鎮在洞房花燭夜進了姨娘屋子,從此雖貴為夫人,韓家後院卻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這麼艱苦的人生,為什麼能養出光明性格?
心被撩動,他伸手將她額前散發順到耳後,順過後手指沒有離開,輕輕滑到她唇邊。
她習慣他的親近,也喜歡他的親近,反正地盤都被佔了,不過……
她瞪大眼楮,佯作驚慌,問︰「你在做什麼?」
「看不出我在做什麼?」手指停在她紅潤的唇上,他記得那滋味,很甜。
「你做的事很簡單,但背後的心情……很復雜。」
他失笑,掐掐她的臉蛋,問︰「哪里復雜?」
「你說大殷以肥為美,你對一個丑姑娘做這種事,其心可議。」
「也許我的審美觀與眾不同,青菜蘿卜各有所好。」
「我是青菜還是蘿卜?」
「青菜蘿卜是重點嗎?重點是「各有所好」。」
意思是,她是他的所好?
很好,她喜歡當他的所好……
將兩本厚厚的書放在桌上,先交疊五頁,讓孩子將兩本書拉開,韓歲使一點力氣便拉開了。
她將交疊的頁數不斷增加,到最後分成兩組人馬合力也無法將書拉開。
罷進門的鄭遠山看見孩子們拉得臉紅脖子粗,他不信邪,走過來接手,沒想到即使他使上內力,也無法把它們拉開。
星星笑問︰「知道這是什麼原理嗎?這不是幻術,更不是魔術,而是一種物理現像,當兩本書交疊時,中間部位要比兩端的書脊來得厚,每張書頁從書脊延伸到交疊處時會產生一個傾角,施力往外拉時,書頁繃緊會造成傾角變小,產生向內壓的正向力,進而增加摩擦力……」
她侃侃而談,試著舉更多的例子來解釋磨擦力。
講解的時候,她的眼楮閃閃發光,專注而認真,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听得入迷。
在現代,星星是個又胖又丑的邊緣人,她也期待被看重肯定,只是事與願違,她很少被人所注意,所幸她念書時很認真,基本的知識都沒忘記,過去無法實現的事,在這里得到了,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適合當老師。
「昨天做蜂蜜冰棒,娘把鹽巴和冰塊攪和一起,也是為了增加磨擦力?」韓為年紀小,仍停留在外行看熱鬧的階段。
「當然,任何東西在攪拌踫撞的時候都會產生摩擦力,但昨天我那麼做的目的和摩擦力無關。冰塊融化時,表面有一層薄薄的水,我透過攪拌,讓鹽巴在里面溶解,當鹽溶化同時會使得溫度下降,于是我們放在中間的蜂蜜很快就會結成冰沙……」
鄭遠山被她的課堂深深吸引了,年後他越來越忙,但總會抓緊時間趕在上課時回來,他不知道她是從哪里學到這些,但每件都奇妙得讓他想要深究。
她知道他在看她,那眼光不單單是崇拜,還有其他,她很喜歡,因此有意無意間朝他拋去勾人媚眼一枚。
他收到了,臉紅紅、耳朵紅紅,恨不得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再佔一次地盤,只不過在孩子面前不可以明目張膽,太防礙風化。
「娘,明天要做什麼實驗?」韓暮興致勃勃問。
「明天我們來破解道士吐火、下油鍋的騙術。」
那竟然是騙術?鄭遠山望著她,一瞬不瞬,臉上的笑意更甚,她腦袋瓜子里面到底裝了多少東西?
「好啦,把數學考卷寫完就可以下課。」星星把卷子發下去。
孩子們相當聰明,不到一個月時間,韓為韓客已經能認出所有的阿拉伯數字並且進行數量配合,韓暮韓遠已能做簡單的加減。
至于韓歲,此子乃神人,百位的加減法已經難不倒他,已經開始在背九九乘法。
「阿歲,弟弟們考卷寫完後幫我收一收,我出去一趟。」
「娘要去哪里?」韓歲防備地看一眼鄭遠山。
他越來越過分,說好只是演戲,可他跟娘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和娘說話越來越投機,娘常常被他逗得臉紅紅、眼眯眯,再這樣下去,等爹回來,就真要人去樓空了。
「我上山一趟。」
「馬上要天黑,娘上山做什麼?」韓歲擋在門口不讓她出去。
避這麼多,搞得她不像娘,他才是爹。
她耐心道︰「上回我好像看到幾棟咖啡樹,不是太確定,我過去看看,如果是的話,就讓陳大叔幫著挖回院子里種。」
上回滿腦子想著踉五品官爭監護權,視而不見,這幾天日日熬夜,對于咖啡有強烈求,當天的匆匆一瞥便時時記掛在心。
「我陪你去。」鄭遠山道。
「我陪娘去。」韓歲說。
兩人異口同聲,視線對上,誰也不讓誰。
「我去,如果根不深,可以順手挖回來。」鄭遠山有身高優勢。
「我腳程快,如果確定,可以去陳大叔家喊人。」他有環境優勢。
「山上有野獸,我踉著比較安全。」鄭遠山的武功強。
「孤男寡女上山,會引人口舌,娘得顧慮名聲。」韓歲半點不讓。
韓歲後悔,當時就不該插手,應該讓兩人繼續爭吵。
自從娘開始幫他們上課,自從鄭遠山在這里越住越久,他事事都想作主,搞得好像他是這個家的男主人,娘竟然也沒意見,太氣人了。
星星如果曉得他的想法,肯定會哀嘆一聲,稚子無知,因為他家娘已經被人圈了地、佔去地盤。
要不,怎會夜夜牛郎織女見面會?要不,怎會時時眉目傳情、小鹿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