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妻 第4頁

「殿下,這事由來已久,不是今天才有,玉主子連侍寢的身份都夠不上,三餐有飯吃已經算是待遇優渥,殿下日理萬機,這些事您不知道是正常的。」

「本宮當初叮嚀你要時時盯梢,這就是你盯出來的結果?」君無儔沁了冰刀的眼楮瞄了小喜子一眼。

小喜子仿佛被一瓢涼水陡地淋了下來,腰折為兩半。

「是小的錯,請太子爺恕罪!」

「去把那些沒長眼的奴才全給我杖斃,至于你,我有的是機會同你算賬!」他心里惡火亂竄,不知為的是哪樁。

小喜子捏了一把冷汗地低頭。

「太子不用這樣,太監宮女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要不是日子過不去了,不會送進宮來看人臉色過日子,這樣隨便打殺,實在太過分了。」汾璽玉伏地。

這一牽連下去又是一大堆人,她的本意不是這樣。

「你不怪那些奴才?」他過分?她知不知道這可是在替她出氣?

「不怪,他們都得听命于殿下,又錯在哪里?」

「那麼是……錯在本宮了

「民女不敢。」她用一種近乎固執的神情堅持。

「你的不敢看起來一點誠意也沒有。」說來說去居然是他的失誤了。「我答應你會改善你們吃穿用度的問題,往後不許再做這種出格的事。」

汾璽玉靜靜地再度伏低身,悶聲答應。「民女不會再犯了。」

「很好,那麼如果本宮答應你放過這些沒用的奴才狗命,你要回報本宮什麼好處?」他當眾索賄,還一派自然。

汾璽玉愣住了。

「殿下剛答應我不追究了。」

「慈悲從來只會壞事,你大概不知道在這里隨時隨地都會被出賣吧?而且我什麼都沒有答應你。」

瞧瞧汾少麒把同血緣的妹妹養成什麼模樣?簡直是塊唐僧肉了。

「太子是說……」

「本宮什麼都沒說。」他笑得可開心了,俊秀的容貌顯出一絲邪惡。

要是讓她知道是誰供出她在鑾城大街賣字的,她還天真得起來嗎?

汾璽玉一直告訴自己別往心里去,這樣的人,根本無法相處。

「把頭抬起來看本宮。」

「殿下曾教訓過小女子,在男人面前是不可以抬頭的。」膝蓋很痛,痛到她不想講話了。

「今日不同以往,本宮今天還蠻開心的,就免了你以後的繁文縟節,盡管抬起頭來跟本宮說話吧。」很好,真是受教,都多久以前的話了,現在還用來堵他,她知不知死活?

他的心是萬年不化的冰,漂浮的內心是黑暗的,他生來為自己而活,但是,他居然有點喜歡她這調調了。

突然對她這麼好,無事獻殷勤,會不會有鬼?汾璽玉可沒听過習慣吃葷食的野獸會改吃素。

「玉主子,趕快謝恩啊。」小喜子催促愣在那里的汾璽玉。

可汾璽玉已經被這位東宮太子搞得一頭霧水,腦袋里全是米漿糊了。

「看你一臉不信,這樣吧,本宮給你一個要求,你想要什麼盡管開口說就是。」

「請讓民女出宮,請放我自由!」這幾乎是她本能的反應跟要求。

君無儔頓時沉默到連杯盞里的茶都涼了。「自由?汾璽玉,你可知本宮賜你名字的意義?」他冷颼颼的語調,可以焚毀人的眼光重重地燙著她。

她幾乎知道這位高貴的太子要說什麼了。「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人是我的,以後人了陰曹地府,人的也是本宮給的名字,按皇家典制,妃嬪是沒有資格葬在皇陵墓園的,本太子就給你這個恩典,以後你死了得葬在我身邊,本宮話都說到這分上了,你說你能上哪去?」他的眼光像冰刀子,硬生生地割著她。

皇宮里最多的是女人,最不值錢的也是女人,女人向他爭自由,真是天大的笑話!

汾璽玉身子一節節地涼軟,跪坐了下去,手握成一個發白的拳頭。

這個出爾反爾、說話跟屁一樣的……大混蛋!

半盞茶後,她被君無儔趕出了紫金宮。

第3章(2)

君無儔支著額頭,眼楮盯著白釉紫花茶盞上的琥珀汁液,問小喜子。「整個東宮的女人里,你說她像誰?」

「稟主子,汾姑娘不像任何一個人。」

「與眾不同是嗎?」

相較在內殿里頭的主僕,汾璽玉孤單站在雕欄玉炮的宮檐下,放眼看去,幾重縱深的宮苑已經被明滅的絹紅宮燈漸次點亮,大門的石獅子還有屋頂的嘲風獸沉沉地看著天邊一角。

這就是她怎麼也踏不出去的皇宮嗎?

「姑娘,請跟著奴才走吧。」一盞五色琉璃宮燈來到她跟前,是小喜子。

「我自己會回去,借您的燈籠就好了。」

「太子殿下把爾雅殿撥給了你,從今天起你就是爾雅殿的主子了。」

「我剛剛臭罵了他一頓,他還要換間好房子給我住,他腦袋壞掉了嗎?」

「噗……玉主子,這話只有你知我知,可不能再說。」小喜子忍笑,稍稍繃住笑意後不忘說教。這真是有趣的丫頭啊。

「好吧,那就勞駕您了。」她實在不想再去細究那位太子的心思。

「玉主子,請往這邊走。」

千金一尺的鮫綃帳,掛著一排精致小巧的香囊和玉墜,身下是白綢繡緹花香枕,蔓生白薇如意紋的錦被,白色在宮廷里是個大忌諱,在這里卻那麼自然地並存著。

是刻意嗎?還是他知道她喜歡白色的事物?

掀開紗帳,她身上只有單衣,但是紗帳的金勾下不知道誰貼心地放了一件玉白綃衣,腳踏上一雙珍珠繡鞋,她昨晚腳踩的那雙男人黑色軟鞋已經不見。

這里的宮女好快的動作。

地上毯子織的是朱鳥鎏花,她披上衣服,晃著一頭烏黑如上好緞子的長發到處游蕩。

昨晚實在累極,對換了寢宮這件事的興趣遠不如看見美麗大床時興奮,而小喜子很知情識趣,也不唆,只說︰「以後這座爾雅殿就是姑娘的寢殿,如果缺了什麼請盡管吩咐下來。」

爾雅、璽玉、玉璽,這人心里頭到底在想些什麼?這麼沉重的玉石就能鎮住她荒謬的命運?壓都壓死人了。

小喜子交代完畢便回去復命了,至于她,一覺香甜至今。

很大器的宮殿。

內外室的門角都包有刻花銅皮,因為天氣好,內外殿窗戶窗紗都支了起來,南面粼粼的水池帶過來陰涼的濕氣,廊外菊花正盛,滿眼燦燦的黃,赤金一樣,一層深過一層的菊花香氣混淆著鑽進了殿閣。

所有的東西影影綽綽,亭台樓閣都攏在薄薄的光暈中。東西都是好的,好到一個極致,所有的事物都是美的,美到一個讓人說不出來的奢靡,而人呢,她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隨意撫模,眼底還是一片似醒非醒的漠然。

為什麼給她糖吃?她不懂。

有人打了簾子進來。

「主子?」蒔繪後面跟著佩兒,倆人面帶喜氣,捧著妝匣、胭脂水粉、梳洗銀盆,見狀趕緊放下手中的東西。

「你們來了。」

「是,小姐也要見見其他編派來伺候的宮女嗎?」

「她們都是哪來的?」

「太子妃那兒的,杜側夫人還有明夫人也遣了兩個小婢女過來,小姐人緣真是好,才這會兒就送進來這麼多人。」蒔繪扳起指頭歡快地算著。

是啊,才這會兒就送進來這麼多探子,他的妻妾真不少,可惜一個都不認識。

「奴婢去叫她們進來給主子請安?」

「不必了,以後都讓她們在殿外當粗使丫頭就好。」她沒權沒勢,沒背景,沒倚靠,將近一年硬生生把自己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已經作夠了,不需要這些人再攪進她生活里,隨這些人要怎麼說她,傲慢無理也罷,不懂人情世故的卑賤蟻民也好,她就是不想應付這些。

「是。」蒔繪懂自己主子的心思。

「牛大哥呢?」她依著靠背和引枕倚在美人靠上,讓倆人替她梳頭。

「他在外頭,說主子現在可是一殿的主位了,得避嫌。」蒔繪不明白,明明昨兒個大家還圍在那個小又舊的小堂里搶吃多謝石家的火鍋斑魚,一宿過去,大哥跟小姐都不一樣了。

「避嫌啊?」她像是確定了什麼。「不過是換了個精致的籠子,就生分了。」

「小姐,人人都想往上爬,好不容易太子殿下對小姐另眼相待,怎麼說都算月兌離苦海了,怎麼你沒有半點高興的樣子?太子雖然脾性有那麼點難測,可以後貴妃娘娘的位置也一定少不了小姐的。」蒔繪真的不明白,太子的床可不是人人都能爬得上去的。

「你認為我爬上太子的床?」

「請小姐恕罪,蒔繪說錯話了。」她差點要跪下去。

「不要動不動就跪,起來吧。」她不想解釋,丫環要誤會就讓她們去誤會,這寢宮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去換來的,她的人生無法做主,被人捏在掌心里,只是一盞風中燭,輕輕一口氣就會熄滅。

「去請牛大哥進來吧,他有什麼話讓他直接來跟我說。」

蒔繪比她還小上兩歲,在沒有賣身為奴以前應該有過自由快樂的生活吧?相較起來,她沒有,從來沒有機會真正出去過過一天屬于自己的生活,離開汾府,走進來的是另外一座牢籠,她真的不貪心,只要幾年……不,幾天,她一個人隨遇而安地過日子,身邊不要有這些人……

好吧,她是痴人說夢,這種犯了忌諱的身份,大概走到哪人家都會把她當妖怪,也許、也許應該感激太子用他的羽翼護她這一時的周全,而不是送她出去讓愚民喂她石頭吃。

自由,她太貪心了對不對?

「小姐不知道大哥可威風了,原來他可是太子爺面前的大紅人,本來只是侍衛長的他現在晉升為侍衛統領了呢^」佩兒看見蒔繪說錯話,趕緊把話題岔開。

「佩兒!」蒔繪來不及提醒,只得斥了聲。

這孩子樂壞了,這下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我也說錯話了嗎?」佩兒看見蒔繪沉了的臉色,嘟嘟嘴,放下手中事務,「我去叫他來好了。」

人一溜煙跑了出去。

「蒔繪,別費心思了,按平常打扮就好。」看著利落為她挽了發,轉頭在挑花簪樣式的蒔繪,汾璽玉打斷她想把自己變成刺蝟的嘗拭。

「奴婢好不容易有機會把小姐裝點得漂漂亮亮……」蒔繪有點失望,不過她也知道主子向來素雅,不愛在頭上擺布什麼花樣的,于是她在汾璽玉發間插上一支鏤花流蘇金簪,眉心貼上額黃,又簪了兩朵紅寶石簪花才滿意。

汾璽玉看著自己織金棠長裙,絹羅紗衣,一層紫一層粉,這麼嬌嬈的自己,真是怎麼看怎麼眼生。

「看起來你還蠻能適應的,這寢殿住得還滿意嗎?」听不出是嘲諷還是意態輕慢的聲音,隨著一雙冰冷無溫度的眼楮出現了。

為他打簾子的是小喜子。

汾璽玉僵硬地站起來見禮。

君無儔無視蒔繪的跪禮,施施然坐上主位,不過,他似乎嫌紫紅木椅不舒服,左右挪動,小喜子連忙吆喝小宮女們抱來一堆錦墊,這才安置好他尊貴的身軀,接著他給伺候的宮女們分別使了眼色,一下所有的人都淨光了。

內室剩下他們倆人。

他穿著朝服,夔龍團花暗紋,外罩紗袍,顯然要上早朝去。

「怎麼不說話?」他只手斜撐著下顎,又開始坐沒坐相。

他為什麼要來?

說穿了,是每次都會被她的行為嚇到一點、又忍不住多靠近她一點的矛盾驅使著他。

能在他身邊的女人相貌決計不差,但是,他對女子的興趣通常不會維持過一個月,他有他的帝王業,有他的責任,就算現在距離帝王還有一步之遙,那個位置也是需要經營的。

其實,管她是禍星還是災星,他不信這個,當初召見她,為的是一份好奇,後來好奇滿足了,卻沒有把她驅離還是殺掉,一來是真的看在她驚人的誠實,二來嘛……基于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因素,她留了下來。

留下她,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

朝廷上黨派漸成,你攻我伐暗中較勁已經接近白熱化,這節骨眼不管誰犯了一丁點的錯,都可能半生心血功敗垂成。

那些想拉他下台的,想抓他小辮子的,虎視眈眈,多得不得了。

「殿下根本在害我。」

瞧瞧她現在說的是什麼?

「過來本宮旁邊坐下說明白。」他拍拍椅子上的錦靠,對她的「陷害說」表現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瞧,她就是這麼有趣。

所以憑良心說,留下她,他一點都不後悔。

第4章(1)

「過來坐下。」

他們談話的次數一雙手都數得過來,他們有那麼親近嗎?

「本宮有個壞毛病,不愛把話說上兩遍。」看她不動,他出言催促。

還真是唯我獨尊到家了!汾璽玉又是一頓月復誹,當然,她也知道惹惱他絕對是自己吃虧,于是,她拉了裙子遠遠地坐到椅子的另一邊,距離他遠遠的,雙手放在膝上,像個小家碧玉那樣。

「怎麼說本太子害你?」

她不言,以後她這沖動的個性要改,換成別人肯定早把她腦袋砍下來當蹴鞠踢了。

她一直對這位太子殿下有偏見,可是細想,他從來沒做過什麼加害她的事,真要說只是那張嘴不饒人。

「民女失言。」

她是什麼身份,居然住進東宮內殿最大的寢宮,即便是以後極有可能掌管六宮之主的太子妃也沒有這等榮譽,她憑什麼住在這里,要招禍的。

「本宮怎麼覺得你言不由衷?」

「太子殿下不會想听的。」

「其實本宮是故意的,故意賜給你這麼大一間殿閣,讓你引人注目,看你被同樣是女人的嬪妃們逼得喘不過氣來。」他了 舌,一縷稀薄到近乎惡意的笑飛進他的眼。

就知道他不會安什麼好心眼!

剛剛他還找借口說他不曾加害她,好話果然不必說得太早。

「冷落我,懲戒我,你很記仇。」懲戒她一開始的出言無狀,懲戒她不夠恭敬依順,懲戒汾家的欺騙。

她的家族開始家道中落,想也是他從中搞的鬼。

「明明你就只是個關在深閨的女子,沒見識,少眼光,為什麼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卻那麼出人意外?」有絲迷惑掠過君無儔的眼。

就是這個,她的冰清聰慧。他終于明白自己看上她哪一點了。

可扼腕的是他也發現她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遐想,一點想爭取他的心的念頭都沒有。

「殿下覺得我有趣嗎?」

「有趣。」

「對民女來說,我並不覺得有趣。」賣字是為了活下去,坦白身份,為的也是要一條活路。「我一旦變得平凡,殿下就會遠遠把我拋在腦後了對吧?」

她的雙手沒有涂染蔻丹,指甲是淡淡的粉紅,流光一轉,便有淺淺的珠色光暈,看得君無儔有股想抓起來把玩的沖動。

他絕少去注意女子的長相,但是,這次,他確定自己會記住她,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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