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言語有靈,那麼,他們得到的祝
福絕對比許多新人的更多。
這當頭,熱鬧得跟菜市場沒兩樣的外面,卻有兩個在昨晚之前趕到然後被打鴨子上架的男人。
「為什麼我們得在這里當招待?」
紅色雙喜字到處都是,筵席桌上,牆壁,盆栽,花樹,滿得怕人家不知道這戶人家有喜事。
—張嘴笑得快咧到耳後,卻不忘抱怨的君昀常被閨女們纏得幾乎頭暈,撇開那些羞答答的姑娘們不說,年紀長的也不忘要打探他的生辰八字,家居父母,至于那個冷面三爺,則是以家中已經娶妻把這些熱心過度的人逼退。
鄉下地方哪有機會一次見到這麼多俊俏又有威儀的男人,天下父母心啊。
「老三,你說我們跟老大的感情有這麼好嗎?我們明明跟他不是一路的。」
「那你跟誰一路?」
「我……我是看在汾姑娘的面子上。」
「你就算想橫刀奪愛也來不及了。」他冷淡地看眼屋內。
「本王……我是說我是什麼人,需要做這種奪愛的事情?再說我跟汾姑娘的感情也不到那個分上。」
「那你眼巴巴地拉著我來干嗎?要人冬了,要是湖面結冰,回去可得大費周折。」老三每句話都很精闢。
「我只是有點意外,好吧,很意外,老大居然肯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這種地步。」換成他,他做得來嗎?
這種解釋很難說服人,總之,他也不明白這時候的自己站在這里是為了什麼。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他的心,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懂。
這時,汾璽玉端坐在新床上,一條紅帕遮住了一切,嫁衣很沉,倒是蒔繪跟佩兒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比她這新娘子還要興奮。
門開了,大步流星走進來的君無儔身上帶著些微酒氣,但是掩不住他的神采飛揚。
新郎官被灌酒是不成文的例,以往的他可以對朝廷里的任何人使狠,這些百姓他卻沒辦法,勉為其難地把人家敬的酒喝了,也是底線了。
「姑爺。」
「下去領賞吧,這里不用你們了。」
「恭喜姑爺,賀喜姑爺。」雙雙一鞠躬,動作整齊劃一,回頭的同時,又相視一笑。
好小姐終于修成正果了。
第7章(2)
三足琺瑯火盆早就把屋子里燻得溫暖如春,靠窗的艷色茶花被光線化成一片瀲灩的漣漪,包圍住穿著大紅吉服的新娘。
君無儔用媒婆早就準備好的秤挑起新娘子的蓋頭,接著替她除下會壓斷人脖子的禺冠,在床沿坐下。
「累不累?」
她搖頭,烏黑的劉海一絲不苟地在眼睫前面形成一道黑簾,襯得她明眸皓齒,唇紅膚白,美麗如仙。
她腳下緋紅的金絲蝴蝶雲鞋,如輕紅亂飛,春意濃麗,空氣中花香浮漾,浮上她紅衫裙裾,也浮上愛她的心。
君無儔起身在合巹杯里斟上酒,倆人各執一片,夫妻合巹,合歡一世。
喝了酒的她臉上泛起隻果般的粉色,美不勝收,他的唇不怎麼經心地落在她的指間,然後舌忝咬她勻潤的耳珠,隨即將她壓倒,隨手扯下雲帳……
新婚的旖旎自然談不上,從來不曾被人撩撥的不知如何宣泄,羞怯、疼痛一古腦地翻滾出來,攪得汾璽玉六神無主,手腳緊張,腸胃打結。
「第一次有點痛,以後就不會了。」他柔聲安撫,動作努力輕緩。
對于床笫之事君無儔經驗勝過汾璽玉,不過他再怎麼細心引導,極盡忍耐,男人的噴起,最終還是要讓女子痛過那麼一回的。
事後,他替她梳洗,抱著已經昏昏欲睡的人兒回到床上。
他讓她睡在自己的臂彎里,一只手將她摟人懷抱。
「你曾經說想听我的真心話,你听好了……我就說這一次,這輩子,就你而已,我不會再對任何的女人說……我愛你。」
意識朦朧的汾璽玉睜開了眼,伸手踫觸他,笑得美麗。
「我收到了,我也愛你。」
「我願意為你生,為你死,這一生,只認定你。」
汾璽玉伸長手捂住他的嘴。
「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不許說這些。」「知道了,娘子大人,睡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今夜,他要這樣擁著他的真珠寶貝安眠。
毋需學鴛鴦交頸,已然同心。
他為她按摩輕撫,游走過全身,不消多久便听見她均勻的鼻息,確定她已然人睡,他這也才合上眼楮。
沒有公婆同住,不用一早起床奉茶,可是,汾璽玉還是很早就醒了。
會醒,是因為有什麼在她鼻子上搔癢著。
那是一撮頭發,見她張開還有些睡意的眼楮,君無儔放掉頭發,一半的身子就往她靠,靠得她不得不完全蘇醒。
「我還沒漱口洗臉,蓬頭垢面的,你不要看!」光顧著要掩素顏的臉,卻忘記身下的被,這一滑,她嬌女敕的肌膚,雪白的胸部一寸寸曝了光,冷涼的天氣立刻讓她的肌膚冒起了疙瘩。
他連忙替她拉高被子,不過,她紅紅的小嘴惹人想犯罪,把她鬧醒為的也是想犯罪,于是君無儔很不客氣地嘗了她的唇,接著一頭鑽進被子里,還有她所有的一切。
汾璽玉輕呼、吟哦,新婚燕爾,春情勃發,即便是一早,誰會不識趣地來阻攔。
這一回,她才真的體會到什麼叫魚水之歡。
倆人的契合是君無儔在別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即便已經歡愛過了,他仍攬著汾璽玉細細溫存。
「我們在這里置宅,你喜歡這里,就在這里住下可好?」
「這麼快就厭倦我了?」
「胡說!」表示生氣,他動手去捏她的頰,可指頭踫上她細致的肌膚,卻改掐為模,名為揩油。「是誰一天到晚說我不給你自由的?」
「那你也留下嗎?」情之所鐘,嫁雞隨雞飛,嫁狗隨狗走,這是天下女人的宿命。
「你也知道不可能,不過我會留下足夠的人手保護你,也會盡量抽時間過來的。」
「你什麼時候要回京?」
「最多就這幾天。」
「如果我說我要跟你回去呢?」
「我不想你面對太子府還有皇宮里的那些注目。」
她把臉窩進可以聞得到他氣味的地方。
「沒有你的地方我不想待。」
「你確定。」他是欣喜的。
她堅定地點頭。
「那好,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動到你一根毫發,我會用我的生命護你周全的。」「說這些做什麼,好像我們要回去的是龍潭虎穴,你別忘了那個龍潭虎穴可是你的家,那些會吃人的東西都你養的。」
「你這油嘴滑舌的小東西,居然編派我的不是,看我怎麼治你!」搔胳肢窩癢絕對是最輕的處罰。
汾璽玉笑不可遏,差點滾下床去。
他的容貌為她松軟,他的堅硬為她柔軟,他的笑語為她而生。
一個男人的面貌因為她劇變,她能不感動嗎?
她緊緊抱住她愛的這個男人。
「就因為這樣我才想把你留在這里……」他的聲音從上頭幽幽傳來。
「不,」她仰頭看進他湛黑的眼。「你在哪,我在哪。」
君無儔情緒激動。
沒有一個女人會對他這麼說,所有的女
人都知道他將來會是帝王,不會是丈夫,不屬于任何人,他只要能分給她們恰如其分的恩澤,她們就會感激涕零,要求過多的感情只是跟自己過不去。
她不同,一旦鐘情,便傾身也傾其所有。
撲火,也在所不惜嗎?
他珍惜地抱緊她。
什麼時候他也會忐忑反復思量了?
愛,會讓人軟弱。
但是,為了她,他必須更加冷酷與堅強。
兩天後。
告別一再叮嚀他們等春暖花開一定還要再來小城的王氏老夫妻,一行人開始了回麥城的路途。
水路已經不便行走,官道變成唯一選擇。
他們臨行前,霏霏的雪片終于像雨點般地掉了下來。
一輛大馬車載上倆人原本綽綽有余,可要加上君昀常還有三王爺兩個大男人,實在就擠了。
一起走君無儔沒意見,不過這麼多人都要跟他擠一輛馬車,他可就很有意見了。
本來卿卿我我的倆人世界多出兩個不識相的家伙,礙眼。
他們的確打算一道走。
大樹下好遮蔭,他們身份敏感,人多勢眾在安全上比較無虞。
「你們的馬車都瘸腳還是被當成柴燒了?」一上車君無儔就沒給好臉色。「朝廷沒有給你們月例嗎?這麼窮,窮得要來搭便車?」
果然他一出口,脾氣硬如幾坑臭石的三王爺就要翻臉,是君昀常搶在他之前撢著不離手的扇子笑眯眯地開口。「新人上了床,媒人踢過牆,皇兄,大老遠把我們兄弟叫來,利用完了一腳踢開,不好吧?」飛鴿傳書傳得十萬火急,說什麼沒半個家人主婚太不像話,叫他們來充當雙方親人,怎麼婚禮一結束,他們就變成門前的垃圾了?
這個皇兄,實在讓人愛不下去——
「你別這樣嘛,人多好,天氣冷,大家同在一輛馬車可以照應,也好取暖不是?」汾璽玉趕緊把看起來又故態復萌的君無儔給安撫下來。
哪有這樣翻臉不認人的,兩位王爺不計前嫌替他們的婚事忙了好幾天……好吧,雖然听說大多時候就杵在那里任人觀賞,花瓶的角色居多,但是,她的大喜之日沒有一個娘家人,也許她不應該期望太多,也許他們也無從知曉,但是有了他們倆人,她^可以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吧?她的心,比較不會那麼脆弱。
「你會冷?過來,我替你取暖。」君無儔主動去抓她偎著曖爐的手,反復摩挲,直到她真的暖和起來。
「雪還沒下你的手就這麼冷,回去我讓太醫開幾份滋補的藥膳過來,你太瘦,得好好補一補。」
這……真是他們那個沒血沒淚的東宮皇兄嗎?
君昀常和三王爺互看一眼,也許,硬要擠到倆人中間,根本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謝謝你。」
汾璽玉心里感動不已,方才听了五王爺的話,她才明白原來兩位王爺的出現是這樣來的,背後這一段,他要不說,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把自己的手揉進他的,然後再抽出來抬起水靈清雅的眼,起身福了福。
「大恩不言謝,可是小女子還是要謝謝兩位王爺鼎力相助,謝謝你們當我的家人。」她很清楚,按理說,君無儔的這兩個兄弟跟他並不親,甚至還站在對立的立場上。
「璽玉還要鄭重地謝謝五王爺,您是唯^'個毫無心機靠近我的人,您對民女的好,我一輩子都會記住的。」
三王爺還好,反正他只是陪著君昀常來,可五王爺真的不想受她這禮。
「咳,本王也不是什麼好人,嫂子別弄懵了。」話一出口,呃,真是越描越黑,這世間有誰會當著自己有好感的女人面前說自己不是好人?
他阿呆到底了。
「在我心目中,五王爺永遠都是對我好的人。」一生銘記在心。
「他對你好,那我算什麼?」有人在吃無謂的醋了。
「想不到皇兄也有今天,栽在小女子的手上了。」三王爺也造次了。
君無儔瞪了瞪。
「你們都反了!」
哄堂笑聲從馬車里傳了出來,傳到小喜子耳里,傳到坐在車轅上的蒔繪還有佩兒耳里。
小喜子瞧了一眼轉頭回來,帶著深意說︰「夫人好大的魅力啊……」
「你到今天才知道^不過,這怎麼說?」佩兒天真,對于不懂的很肯下問。蒔繪敲了佩兒一下。
「你這傻丫頭,你在宮里頭的時間還會少嗎?」她壓低聲音,雖然在越刮越大的風里面講話除了當事者不會有隔牆耳。「你幾時見過太子、三王爺和五王爺在一起共乘馬車還有說有笑的?」
不對盤的人互相廝殺都來不及,這是天要下紅雨了。
第8章(1)
回到太子府,沒有多休息,君無儔馬上草擬了一份書令給水城縣令,舉凡小城缺了石板的路,年久失修的橋,漁人的船板需要汰舊換新的,興學堂,聘夫子,一律以這筆經費支出。
經費,由他自掏腰包,名義,掛上汾璽玉的名字。
對他來說,這件事只是他一個念頭,卻不知幾百年後仍舊造福了無數人。
「爺,太子妃……還有您的美妾們求見。」小喜子推門進來,對一回來就埋首在公務上的君無儔說道。
也才一個月,案桌上的政務堆積如山,一摞擦的奏折不用說,求見人的名帖,每樁、每樣,都急如星火。
他也才前腳回來,這些人消息就這麼靈通。
「不見。」沒得商量。
「太子這麼拒絕臣妾,讓人好不傷心……」嬌滴滴的聲音已經隨著香風習習穿堂入室,跨進了君無禱辦公的紫金宮。
身為太子妃,燕蘭燻幾乎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踏進這里,君無鑄的身邊有小喜子隨侍,女子不得干政,就連正廳也不得隨意進出的條例,讓她們這些只能苦等丈夫回內殿時才能見上一面的妻子倍感委屈。
身負監國任務,責任心又重的丈夫,很少獨自出遠門,一來身份不允許,二來實在太忙,然而這一去逗留了整個月,只字片語都沒有,例行的請安中皇後與皇上問起來,她簡直羞愧欲死。
自己的丈夫出門了,上哪去,去了哪,她一概不知。
將來她要如何統管六宮?
後來又听說他的身邊誰也沒帶,除了小喜子,就一個汾璽玉隨侍。
她能不震驚嗎?
紛紛听到消息的美人還有側妃們也都趕到了她的內殿,要她拿主意。
是啊,再不緊張,興許她的太子妃位子就岌岌可危了。
「你們這是做什麼?向本宮示威嗎?」燕蘭燻後面跟著他比較眼熟的幾個妾室,挑這節骨眼來討債了嗎?
「臣妾們不敢,是許久不見太子的面,實在想念,大膽帶著眾姐妹們來向夫君問安。」相府千金,說話談吐絕對恪守分際,不過,這些似乎在今天都破功了。
她開始急了嗎?
君無儔好整以暇地坐下,只手抵著下巴,用一種輕狂又帶難測的目光看著他底下的女人。
他的目光掃到誰,刻意打扮過的美女們便趁機走出來給他行禮問安。
原來他的妻妾還真不少。
等見過禮,燕蘭燻妙手輕揮。
「把東西拿過來。」
隨身大宮女很快將高舉過頂的一只明黃錦盒呈給小喜子,他又往上呈。
「這是什麼?」他還是不動,慵懶至極。
他對汾璽玉有著用不完的熱情,為什麼對這些妻妾卻可以冷靜得像千年寒冰?
其實無關新舊,是原來就不愛她們。
「太子打開看就知道。」
小喜子乖覺地打開,盒子里放的是立妃詔書、寶印、寶冊。
「拿這個給本宮看,愛妃什麼意思?」
「敢問太子的眼里還有我這妃子嗎?您出遠門臣妾不敢說一定要帶上我,但是,許多風言風語不脛而走,傳到妾身耳里,您可知道我有多難過?」她眉目依順,以退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