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對她的態度已漸漸改變,但仍保持著微妙的距離。她想,當他看著她,再想到美好的方氏時,對她……肯定是不會有絲毫的遐想了。
「你在這兒?」突然,身後傳來周教杰的聲音。
她猛一震,立刻將手自那畫上收回,畫又卷了起來。轉過身,她強顏歡笑地面對他,「有件事想麻煩你。」
周教杰走了過來,平靜而泰然的收起畫,然後將幾冊書籍跟畫都擱到一旁的架上。「什麼事?」
「這個,」她將自己畫的賀卡擱在案上,「想請你在上面寫幾句吉祥話,我字寫得不好。」
他看著她畫的賀卡,上面的畫有著松鶴延年的意象。他挑眉一笑,「你還挺能畫的。」
她本來差點兒就要沖口說出「沒你畫得好」這樣的話,但話到嘴邊便忍住了。
她發現自己在吃醋,真是丟臉又可笑,她居然跟一個早已不存在在這世上的人吃醋。
周教杰拿起一旁的筆蘸了墨水,想也不想的便在一旁寫下四句十六字的賀語,然後在落款處寫上自己的名字。
秦又冬拿回賀卡,怕墨未干,先不闔上。「謝謝你。」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見她反應怪異,神色匆匆,他喚住她,「慢著。」
她停下腳步,疑怯地問︰「還有事?」
「你……」他微微攢眉,兩只眼楮定定的看著她,「你有事嗎?」
迎上他那深沉又銳利的目光,她倒抽一口氣,然後強自鎮定,「沒事。」
「沒事?」他存疑,「我看你……」
「我還有事要做。」她打斷他,「不打擾你了。」話落,她轉身急急忙忙像逃難似的跑走。
那晚,躺在床上,她背對著他,整夜無語。
第5章(1)
李氏大壽,在拓城也是一件大事,早在一個月前,周府上下便開始準備著。
周家在周老太爺及周老爺周擅健在時,行事低調保守,生活簡樸,可周擅一死,李氏便開始修築府邸,重建庭園,從前簡樸雅致的周府,如今金碧輝煌,氣派豪華。
未到周府,沿路已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這是秦又冬第一次來到周府,也是周教杰自分家後第一次回來。而這趟回來,周府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來到門前,周家家丁上前相迎,看見傳說中的大少女乃女乃,家丁還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議及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里面請。」幸虧另一名家丁機靈,趕緊將他們夫妻倆領進府里。
愛中賓客雲集,在庭院里、回廊間來回穿梭。主屋前的寬廣前庭上已擺滿筵席,奴僕們也忙得像是蜜蜂般團團轉。
周教杰是個顯眼的人,秦又冬也是。不同的是,他是因為出色的外表及身分而吸引眾人目光,而她則是因為突兀的身形。
她從來不是個妄自菲薄又缺乏自信的人,可這一刻,她感到自卑。
若她是單獨一人反倒還覺自在,但今天她伴著周教杰,並且是以他妻子的身分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無法不介意旁人的目光。
她不自覺的低下頭,並走在他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突然,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你在磨蹭什麼?」
她怯怯的望著他,小聲地道︰「我們還是別走在一起……」
他眉心微微一擰,像是有點不悅,接著他回過頭來站在她身邊。她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他。
「如果你是想說什麼配不上我,怕給我丟臉,那就免了。」他臉上有著令她折服的堅定及強勢,「跟在我身邊,走。」
彷佛將軍對著士兵下令前行般,他邁出步伐,也要求她跟隨著。
就這樣,他們穿過前庭,走向正屋大廳。
大廳內,李氏正招呼應酬著一些身分尊貴的賓客,周教杰一踏進大廳,立刻引起注意,包括李氏及周教豐。
今天的李氏身著金銀絲線織成的上好緞子縫制而成的華服,肩披著狐裘,腳上那鞋也是綴著珍珠及玉石,十分氣派華麗。
見周教杰終于帶著秦又冬出現,她忍不住唇角上揚。因為,今晚的重頭戲就要上演了——
「唉呀,教杰,你可來了。」李氏趨前,「我可是千萬盼望著你的到來呀。」
「娘親,」周教杰彎腰一揖,「兒向娘親拜壽,祝娘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唔,總算你有這個心。」李氏眉梢一挑,笑瞥了他身邊的秦又冬一眼,「你這孩子也真是見外,續弦可不是小事,怎麼都沒讓為娘的知道?」
「娘親持家事忙,孩兒不敢叨擾娘親。」他不卑不亢的回答。
「說這什麼話?你可是周家的大少爺,娶妻如此重要的事,怎可糊里胡涂的就辦了?」李氏挑挑眉,看著秦又冬一嘆,「唉,是誰給你做了這門親事的?」
這話可說得一點都不客氣,既讓周教杰難堪,也羞辱秦又冬——而且是當著所有人的面。
當然,這就是她的最終目的,而他一點都不意外。
「又冬是個好妻子。」周教杰神情淡定,「她勤奮持家,節儉樸實,既會農活還燒了一手好菜……」
他這番話一出,教李氏一愣,她以為周教杰對這個胖妻子也不滿意,未料他一開口,對她盡是贊美。
一旁的秦又冬听見他這麼說,感動又激動,不禁眼眶濕潤。
「對了,」周教杰呈上手中包裝得雅致的兔毛暖墊,「又冬擅長女紅,親手幫娘親縫制了一張暖墊,娘親夜里睡在上頭一定非常暖和。」說著,他將暖墊交到李氏手中。
李氏當著所有人面前取出,展開。
一旁的周教豐上前抓著暖墊的一角端詳並揉了一下,語帶輕蔑,「嘖,兔毛?大哥,這麼輕賤的東西,你怎敢送給娘當賀禮?你瞧瞧娘身上這件狐裘……」
周教豐說出這番無理又無禮的話,李氏並沒有責備或阻止,因為那亦是她心里想說的話,只是她不方便說。
這時,大廳內其它賓客看著周家上演的這出戲,听著李氏跟周教豐母子倆那尖酸刻薄的話,有的是抱著看戲的心態旁觀著,但也有人替周教杰感到不平。
只不過周家家大業大,勢力頗巨,為了做買賣談生意,誰也不想得罪李氏。
李氏將兔毛暖墊交給一旁的周教豐,周教豐轉手就將它丟給家丁,「拿進去給來福睡吧。」
來福是周教豐養的狗,他擺明了就是要給周教杰難堪。
家丁接下暖墊,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切的一切令周教杰感到憤怒。但,他為何感到如此的憤怒?他不是早已習慣被他們母子倆如此對待?他不是早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他是做了心理準備才來的,為何此刻胸口卻竄燃著怒焰?
瞥見一旁微低著頭,隱忍著情緒的秦又冬,他忽地明白了。
他的憤怒來自于為她不平、為她抱屈、為她不值,是因為她受了委屈,是因為李氏母子倆欺了她,他才感到如此的憤怒。
這一刻,他赫然發現她在他心里已經有了分量。
「娘親,賀禮已經呈給娘親,孩兒就先告辭了。」周教杰說著,又彎腰一揖。
「怎麼急著走?留下來吃點東西吧。」李氏虛情假意的說。
「是啊,大哥,為了娘親五十大壽,我跟舅父可是請來拓城最拔尖的廚子備膳,用的食材全是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你平時肯定吃不到這些昂貴的東西,還是留下來吃一點再走吧。」
「雖然卻之不恭,但孩兒還有事,無法久留。」周教杰對周教豐的話置若罔聞,他直視著李氏,不卑不亢地解釋。
「大哥真是不識抬舉,難怪娶了個不識大體的妻子。」周教豐口無遮攔,毫不客氣,「不過,娘已經替你教訓過你這個不知好歹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