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以忍受沒日沒夜的干活,少吃一口飯給家里積糧,但是真的忍不了自家的孩子被錯待,做得多、吃得少還要被人瞧不起,這個家再待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分了。
所以朱大壯是三兄弟當中分得最少的一個,有點被趕出去的意思,從開春到入夏,除了朱老頭來瞧過幾眼外,朱婆子一步也沒踏進老二家門,在村子里見到也只是冷哼一聲便快速走過。
「阿娘,消消火,快看二妞給我們送什麼吃的來,她小小年紀要扛這一籃子來也不容易。」一旁的朱小春掀起竹籃的蓋子,淡淡的香氣飄了出來,讓人肚子都餓了。
「你這孩子又弄了什麼,都說了家里頭存糧不夠,一天兩頓忍忍就過了。」早上才喝了一碗野菜湯的李順娘饑腸轆轆,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聞著香味,依然舍不得從大鍋中舀粥。
「阿娘,我只用了一點點糙米,沒敢多放,你先喝口茶止渴再吃粥,水煮過的薄荷茶消暑又清涼,多喝點才不會中暑。」河邊長了幾叢野生薄荷,她便摘了一些和水煮開泡茶。
她不喝生水,雖然河水清澈見底,水質甘甜,可是誰曉得里面有多少看不見的細菌,為了腸胃著想,她一定要煮沸了才準一家子喝,因此每天都是一大早先煮好開水待涼。
春天落水後她就生了一場大病,養了一、兩個月才稍有好轉,看她走一步路喘三步就知道還沒好全,家里人心疼她,要她在家里躺躺,順便看顧五歲的弟弟柱子。
可是「朱小蟬」是閑不住的人,從她被救起的那一刻起,真正的朱小蟬就歿了,取而代之的是于青波,她代替朱小蟬成為朱大壯家的一分子,自然也想為他們多做一點事。
月兌貧的第一件要素,是要有強壯的身體,因此她在養病期間仍常偷偷溜下床做些健身的運動,雖然累得氣喘吁吁,她還是不間斷的鍛煉,最近終于有些長進,靠著小身軀幫上一點忙。
「咦!怎麼有山芋和野菇,你又偷溜上山是不是?」朱大壯好氣又心里微酸的瞪圓了眼。
朱小蟬俏皮的一吐舌,邊說邊舀一碗菜粥喂弟弟。「就在山口遛遛嘛!沒敢走入,我有听阿爹阿娘的話。」
「還想騙阿爹阿娘,這山芋沒往山里頭走哪挖得到,還有野菇只長在潮濕、不見光的地方……你才幾歲呀!膽長肥了,不怕山里跑出個黃大仙把你叼走了。」李順娘心疼女兒,伸指往女兒頭上一戳。
「不怕、不怕,我帶了柴刀上山,我還挖了四、五根竹筍回來,晚上煮竹筍湯。」她力氣小,背不動,不然還有去年松鼠藏在樹洞的栗子、核桃,她能再挑些果子和野菜一起背下山。
朱小蟬在山上做了幾個陷阱,她想過兩日再上山瞧瞧,看能不能逮住兔子或山雞、花栗鼠什麼的,打打牙祭。
「好呀!我要喝湯。」一听到有湯喝,兩頰扁平無肉的柱子樂得直喊,邊喝粥還邊手舞足蹈。
第1章(2)
「好什麼好,你也不看看你二姊這身板,還不比你高多少呢!她逞個什麼強。」都是他們做父母的沒用,拖累兒女。
「阿娘,我能幫著做事,你別寵著我嘛!我們家會越過越好,二妞以後賺大錢給你住大屋。」他們的屋子太小了,等她有能力時定要起厝蓋大宅,讓一家人住得舒服。
「你呀!娘只要你們吃飽穿暖,日後有自個兒的家,娘和你爹也就心滿意足了。」她不貪求大富大貴。
看著妻子女兒,朱大壯在一邊傻樂,能夠看到她們的歡顏,他覺得再累再苦也值得,早該分家獨過。
「姊,我們這兒的冬天冷不冷?」
朱小春一臉「你是傻了嗎」的神情看著面露天真的妹妹。「你不記得了,二妞?」
「我的頭給二牛哥砸過,有些事都記不住了,你告訴我嘛!」朱小蟬指著被石頭砸到過的額頭,在美人尖位置有個很細很細的小疤,比頭發還細,約小指片長的細痕。
她不確定目前的她能不能適應酷寒多雪的冬天,未雨綢繆,夏天剛過了一半,離入秋還有個把月,朱小蟬已經開始準備起過冬的一應用品,以防萬一。
沒辦法,朱大壯家太窮了,要錢沒錢,要糧沒糧的,還得應付秋收後要繳交的糧稅,他們一家五口人要過冬肯定很艱難,她得趁有空時一點一滴的做準備。
今年的收成肯定是差的,繳了糧食所剩無幾,為了不被餓死、凍死、被雪壓死,她肯定有得忙。
畢竟老家那邊是不敢指望,他們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哪有可能雪中送炭。
看著自己的小辦臂、小腳丫,朱小蟬認為她真的很命苦,沒灶台高的身量就要為儲糧發愁,還不能「超齡」的提醒她爹娘,只能暗示,半引導地讓他們去找尋食物來源,好為過冬、開春多囤積點糧食。
小旱了兩年,誰知道明年會不會連旱三年,凡事有備無患,真到無水可用時也有備用方案應急。
「二牛那躁脾氣真是女乃女乃慣出來的,自家妹子也下這狠手。」妹妹的落水讓朱小春心有不忍,饒是再軟綿的性格也忍不住叨念兩句。「去年的冬天著實冷了,要不是開春才分得家,我們一家人大概挨不過,冷得骨頭都結凍了。」
「有下雪,有結冰嗎?對了,會下幾天雪,冰厚不厚?」天哪!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冬天,尤其是雪花紛飛的寒冬。
朱小蟬怕冷,她常自嘲是冬眠動物,天一冷就想躲進暖被窩里,無事不出門,在暖氣房里待一整天。
「有,有下雪,也結了厚厚一層冰,我記得去年連下一個月的雪,家里的雞都快凍死了,女乃女乃罵罵咧咧的讓我們拿出厚衣服給雞蓋。」雞會下蛋,雖然下得少了,至少能添道菜,給大伙兒補一補。
可惜她和二妞沒吃到一口蛋,全給大伯和三叔家分光了,女乃女乃說他們身體虛要補補,老二家的孩子個個健壯如牛,不用補,所以二房家三個孩子只能看那兩家人吃蛋吃得歡快。
為了這件事,她阿娘哭了一夜,她阿爹坐在矮凳上發了一下午呆,一下子苦笑,一下子嘆氣。
「姊,今年會不會下很大的雪,我們家的糧食夠不夠吃了?」那一點點收成能養活五口人嗎?她深感懷疑。
北方的稻作一年收成一次,到了秋收後加種冬麥或玉米貼補貼補口糧,勉強挨過一年後,才能盼著明年豐收。
可種田是靠老天爺吃飯,今年雨水少鐵定是收不到太多的糧食,而他們不只要過個冬天而已,接下來還有春、夏兩季,幾乎是長達一年,家無余糧會過得苦哈哈的,她實在不想挨餓。
一說到糧食,才九歲的朱小春面上流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憂心。「肯定是不夠,這地旱得太厲害,阿爹說稻子抽不出穗,今年如果有去年一半的收成就不錯了,畢竟我們分到的田不夠肥。」
「那我們要怎麼辦,等著餓肚子嗎?」朱小蟬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拍撫著她皮包骨的小肚子,她不用模就能數得出一根根和皮相連的肋骨,這小身板實在瘦得叫人同情。
「阿爹可能會趁著農閑時到鎮上打些散工,買些白面米食回來,二妞別擔心,大姊吃少點也會讓你吃飽。」起碼今年阿爹賺的銅板不用上繳,他們可以多買一些米面。
以前每年農閑時,朱大壯總會到離村子半日路程的鎮上打零工,賺幾百文銅錢給朱家加菜,老實頭的他也不懂得私藏,賺到多少全繳到朱婆子手上,再由朱婆子去買過年的食材和一些干果年貨,他自己則一文錢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