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女兒從小到大沒讓她擔心過,偏偏一懷孕反叫她愁白了發,沒個長輩在一旁提點著,她哪放得下心。
孩兒是母親的心頭肉,無論離得多遠仍然牽掛。
「就是嘛!阿娘,二姊一嫁了人就不听話,我剛才就在後頭喊她,她理都不理我,太不乖了。」哼!換他也有機會當一回大的了,把二姊當小孩子教訓。
「呿!少告狀,愛告狀鬼。」朱小蟬一回頭橫睇了大弟一眼,嘲笑他腿長有什麼用,還不是長個不長腦。
「阿娘,二姊戳我額頭。」他是讓她的,不然她如何戳得到他,好男不和孕婦爭,她最大。
「沒長大。」戳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姊弟倆像是從沒分開過的逗嘴,血濃于水,親情是切不斷的,一見面仍是默契好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都幾歲了還鬧,柱子,別仗著你腿長,一溜煙就往圔子闖,把阿娘留在後頭看你後腦杓,還有二妞呀!娘不是要叨念,這肚子也不小了,自個兒還不曉得謹慎嗎?要是嚇著了小外孫,阿娘跟你沒完。有哪個孕婦向你這樣沒分寸的,走得跟飛一樣快。」
「阿娘,听你喊我一聲二妞好窩心,我的心口都暖起來了。」朱小蟬笑中帶淚的挽住娘親的手臂,輕輕一偎。
她笑著為女兒拭去眼角的淚,自個兒亦是眼眶含淚。「多大的人了還撒嬌,真不害臊。」
「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兒,就撒嬌,就撒嬌,你還能不要我嗎?」她賴著娘親,汲取娘親身上的溫暖。
「好好好,要你要你,真是越大越孩子氣,女婿太慣著你了。」把她女兒都給寵嬌了,像個大小孩。
「不慣著我還能慣著誰,誰讓我是他孩子的娘。」她「恃寵而驕」,都快成一人獨大的老佛爺了。
「二姊,你太不要臉,身為你弟弟的我深感為恥。」他這二姊呀,真騎在二姊夫頭上了。
「去,去角落蹲著玩沙,女人家說事情小孩子別听。」她朝弟弟丟了個白眼,讓他一邊玩去。
「二姊……」太冷漠了,枉他千里迢迢來找她。朱仲夏也沒走開,就在母姊身邊跟著,笑臉如陽。
「阿娘,笑姐兒和全哥兒呢?你一不在家,阿爹哪照顧得來,那兩個調皮鬼呀,不打就上瓦了。」她可愛的弟弟妹妹啊,真想再掐掐他們肉肉的小臉。
「讓你大姊帶到她那兒去了,你大姊夫那沒長輩在,他們住著也省心,你大姊懷著孩子,他們不敢鬧騰。」多少也懂點事了,知道不能傷了肚里的小外甥。
「那爹呢?」剩他一個人顧家,肯定孤單。
李順娘說得平和,但不難听出話里的怨慰。「咱們棉田蓋了一排屋子,你爹搬去和工人、管事同住,人多一點也好,省得有人鬧事。」
說到鬧事,朱小蟬一點就通。
「女乃女乃他們又……」那一家子怎麼都不消停,非要鬧得一家子做不成親戚,各走各路。
「你大堂哥仲耀和三叔家的仲登分別都結了親,你爹一人送兩百兩給他們當下聘禮金,寶蓮嫁了她外祖家的表哥,一樣給足了兩百兩,你爹說再也不理會那邊的事。一上門就是要錢,誰受得了。」
寒心呀!
「好,不提這個了。阿娘要住幾天?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也不事先捎個信來,害她手忙腳亂的,全無頭緒。
「還有我。」別把他忘了。
朱仲夏大喊,但沒人理他。
李順娘拉住性急的女兒,笑得眼眸微眯。「別急,阿娘會待到你坐完月子,讓你看阿娘看到煩。」
「真的?」朱小蟬喜出望外。
「你們兩夫妻在外頭也沒人看顧,有些事還是老一輩的來盯著,娘不走了,就看著小外孫出生。」
「有阿娘真好。」她又動容的酸了鼻頭。
「阿娘的傻二妞,都要當娘了……」她眼圈兒紅了,擁著女兒入懷。
一旁的朱仲夏見狀,也不禁雙眼泛紅。
第12章(1)
數月後的某日一大早,天蒙蒙亮,餓著醒來的朱小蟬正想下床找些吃的,一腳剛落地,肚子傳來輕微的抽痛,她以為地上太冰涼了才會小腿抽筋,進而影響到肚里的孩子。
誰知斷斷續續的疼痛沒停過,用完早膳更疼了,一陣一陣的抽著,她有些害怕,趕緊告訴她阿娘。
李順娘生了五個孩子,知道時候差不多了,便讓女兒先到房里躺下,另外遣了人去找了兩名穩婆和一名擅長婦科的老大夫,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孩子出世。
等呀等的,從上午等到午時,悶悶的低呻聲不停的傳出,血水一盆一盆的端出,孩子連個影兒也不見。
又等到黃昏,听著里頭的妻子忍不住的又哀嚎了兩聲,屋子外頭的清逸男子臉色比紙還要白,抿緊雙唇手握拳,眼神深幽的透著一抹焦急和慌色。
「你別走來走去成不成,走得我頭暈腦脹,女人生孩子又不是什麼大事,疼一會兒就沒事了。」急成那樣子象話嗎?簡直是老婆奴,一顆心都讓人攏了去。
直到母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全身緊繃如石的王秀軒才曉得他在不自覺中,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
「親家母說得是,別太擔心了,二妞是有福的,不會有事。」李順娘的心口揪著,為女兒的安危憂心。
王夫人也來了,在孫子快出生前抵達青江縣,她雖是為了長子嫡孫而來,但也把至今仍不死心的文婉貞給帶來了,兩人皆對李順娘的招呼毫無響應。
「岳母說得極是,阿蟬是個福人兒,定會否極泰來,小婿心急了。」嘴上這麼說,王秀軒還是難掩憂色。
「喲!都成了別人家的,娘在這里老半天沒听見你一句回話,妻子的娘家人一開口就趕緊應,你眼楮里到底還有沒有娘。」娶了媳婦就丟了兒子,白疼了他一場。
「母親,阿蟬還在里面生孩子,這個時候別說這些。」他心亂如麻,不想和娘親起爭執。
「不這時候說還待幾時,要是你早點納了婉貞,此時我都抱上孫子,還用得著在這兒干等嗎?」她也不想來,要不是看在孫子的分上,她才懶得走這一趟,累人又煩心。
一旁的文婉貞綰起髻做婦人打扮,顯然這兩年皆以王家媳婦自居,她一臉羞紅的從眼尾偷瞄越發俊雅的王秀軒。
又提這事,她煩是不煩。「母親,你若是不耐等待就請離開,這里等著的人夠多了。」
听著母子倆對話的朱家人面上微露慍色,對給王秀軒塞女人的王夫人大感不悅,朱小蟬在生死關頭掙扎,她卻在這兒給兒子挑小妾,實在太堵心了,叫人厭惡。
「你說這什麼話,我殷殷切切不辭千里的跑來,又是搭船,又是坐車,一路上吐得七葷八素,連膽汁都快吐沒了,為的是什麼,不就為了抱我的金孫,咱們王家的長孫……」
哇——哇——哇——
一聲宏亮的哭聲驟起,大家忽地停止說話聲,個個面露喜色的咧開嘴,幾乎沒一人不嘴角含笑。
「生了,生了,我的金孫。」王夫人喜得見牙不見眼,沖到最前頭想抱寶貝孫子。
一位素著臉的穩婆喜孜孜的走出。
「恭喜王大人,喜獲千金……」
穩婆尚未說完,王夫人發出驚人的尖叫聲。
「怎麼是女兒,怎麼是女兒,我的寶貝金孫呢!還我孫子,我要孫子,那個女人太沒用,換一個,給我會生孫子的媳婦……早知道生不出孫子我就不來了。」
「這——」穩婆的笑意凝住了,有些面僵。
「這位老夫人腦子有病還沒治好,一點小意思請收下。女兒也很好,是我家的寶。」朱仲夏笑著往穩婆手里塞了一錠銀子,足足有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