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河水充沛,流速快,來回不到三日,知道齊小姐現在住所,打听確認後,也不過才費去五日。
去了石溜館,她今天居然不在,所幸今日掌櫃的女子那日也在漁船上,知道是自家小姐開口托尋人,賀福跟她說了找到齊小姐後,那女子趕緊喚人帶路。
京城路平,雙頭馬車跑起來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已經從城西奔到城北,李知茜只覺得進了鬧區,又一會,馬車停了下來。
掀開透紗往外一看,對街有座茶莊,上頭寫著「金嵐茶莊」,「齊姊姊便是在里頭嗎?」
也許湊巧,這時莊子里走出來一個女子,穿著墨綠色衣裙,頭上一枝簡單釵子,不是齊溫良又是誰。
的確很難說上好不好,看發式,還是閨閣發式,表示未婚,不是以旁支身分嫁人了嗎,怎麼……
但要說不好,氣色卻又挺好。
只見她站在外頭指揮工人搬運,看樣子是要出一批茶,真不知道哪戶人家,一買買一車子。
李知茜滿心惦念,但此時卻又不知道該不該相認——齊姊姊雖然是商戶之女,但自小身邊的嬤嬤都是官戶出身,把她教養得比官家之女更像千金,女誡熟讀是不用說了,性子也是,打從骨子里奉行三從四德,別說站在大街上指揮工人,以前就算小廝都不能抬頭看她。
變化如此之大,恐怕是被叔父接走後,那親事又打擊了她一次,見面總不可能不說往事,她只顧著自己的想念,卻不知道齊姊姊是否想見她。
大概看出她疑惑,紀頤溯解釋,「齊小姐被接到原州後,原本講了一戶人家,有田有店,靠收租過日子,家里下人大概三十幾個,嫁過去是嫡孫媳,即使比不上在娘家有十幾個下人伺候,但出出入入也是也是四人伺候,不用自己操勞家務,齊太太看重的便是那戶人家人口簡單,考慮了一下,答應了。」
「那齊姊姊怎麼又會到京城,而且還是未婚?」
「只能說齊太太人太好,庶女欺負嫡女,卻是沒打死那尤氏,只關了起來,嫡姑娘說親的消息後來讓尤氏知道,遂拿錢買通婆子,讓婆子去給自己女兒通風報信,把事情說上一說。」
李知茜真是傻眼了,齊太太就算不願出人命,好歹把那尤氏賣掉啊,怎麼還會留在府中,養白眼狼很有趣嗎?
齊金珠想盡辦法卻進不了紀家門,又听聞嫡妹可以嫁入年收益千兩的富戶,以齊金珠的性子,絕不可能看著事情發生,同樣姓齊,她自然知道分家的四叔住哪,只要命人去那放話,齊姊姊就不用嫁了,年收千兩的人家,不會要一個被退過親的女人。
齊太太這已經不是好心了,是腦子有問題,尤氏偷爬床後就應該丟到農莊去才對,就算公婆留孩子,生下來是女兒總能把人趕走了吧,怎麼能放任這種會捅自家人的人在府中啊。
自己被捅了一次還不怕,連帶女兒也被害,還被害了兩次。
「齊小姐兩次被退婚後,倒是自己看開了,在原州伺候她的婆子說,齊小姐二度收到退婚書後,自己提起想到京城,原因嘛,」紀頤溯笑了笑,「說以前在康祈時,有個李小姐常跟她說起一些女子著述的書籍,像是女子不該以普世價值為自己價值,男人若是不能倚靠,女子就得自立等等,當時覺得不以為然,現在想想倒挺有道理。」
李知茜一听,只覺得很高興。
當時齊姊姊總讓她別讀這些歪書,原來還是有听進去的嘛。
早知道這樣,她應該送幾本給齊姊姊讀,這樣一來,說不定齊姊姊早想開了,不用多繞原州那圈,多受氣一次。
「齊小姐的庶叔跟齊老爺齊太太通了消息,銀子跟下人便送來了,在京城開了這間茶莊,貨源是齊少爺打點的,哥哥替妹子準備的,自然是上品,因此雖然是新茶莊,但風評倒是挺不錯,齊小姐跟李姑娘不同,她並不自己掌櫃,不過今日臨時有大單,買家有點麻煩,齊小姐怕出錯砸了招牌,這才親自驗茶。」他頓了頓,
「听說齊小姐已經跟店中的年輕掌櫃過了小定,大概過幾個月便會舉行入贅禮。」
李知茜聞言高興起來,又掀起透紗看了看,笑說︰「齊姊姊現下既然忙碌,我過幾日再來找她。」
羊草意會,連忙對馬車頭喊,「駕車小扮,可以走了。」
又听得一聲鞭響,馬車開始動了起來。
車子逐漸遠離城北鬧區,四周聲音漸靜,李知茜突然抿嘴一笑,「過幾日去找齊姊姊,肯定要找時間一起上昭然寺還個願,遇上紀家這樣坑人的門戶,我跟齊姊姊居然能過得好好的,真是神佛保佑。」
紀頤溯只覺得尷尬不已,「李小姐入不了紀二少爺的眼」這種話雖然不是他放的,但母子,母子,親娘做的與他做的又有何異。
打听齊溫良,自然順道把李知茜的事打听了,才知道因為親娘給錢大方,官媒加油添醋的厲害,那些言語……真是不說也罷。
至于李家這樣的官戶為何跟商人有來往,也是好知道,當年,李彬帶著妻女從京城返回康祈府,中途遇到山賊,李知茜因為被母親拋到草叢中躲過一劫,後來被經過的齊家商隊給救了。
當時帶隊的即是現在的齊老爺,同行的還有齊太太。
齊太太本來就是個好心人,自己有個六歲女兒,見個年紀差不多的坐在路邊哭,哪還能忍,帶上馬車,到了客棧立刻為她梳洗,李知茜年幼,只說得出祖父在康祈府,齊太太一听,正好順路,就把人一起帶回家了。
只是姓李的人甚多,倒也沒那樣好找,反而是李家先尋上門了。
而那幾個月,李知茜都跟齊溫良一起,兩人的感情真是自小建立,雖是不同姓,卻跟親姊妹一樣,紀頤溯見回程路上,李知茜雖是沒怎麼說話,但嘴角含笑,神情十分高興,有時候不知道想到什麼開心事,還會輕笑出聲,跟去時的不安完全不同,他便覺得,這番辛苦很值得。
車行至梨花巷口,這回賀福很自覺的拿了腳踏。
紀頤溯先下了車,接著是羊草,最後則是李知茜。
李知茜朝他一福,抬頭一笑,「這幾日若紀少爺有空,還請過來一趟,我見公子衣飾華貴,肯定不缺銀子,那我便當一日游歷先生,帶紀少爺上昭然寺去禮佛求平安。」
紀頤溯在自己租的小院里思索著李知茜的邀約,去不去,還真為難。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以前覺得莫名其妙,現在想來,還真有點道理。
他想再見見李知茜,但也覺得玉硯說得對,如果她知道自己是誰,只怕是見都不想見。
原來在意一個人是這樣啊……
他一個商人子弟,進入將軍府吃飯時很自在,在公主府跟安寧駙馬談船運時很自在,想到即將到來的皇宮秋宴,也完全不緊張,但光是想象李知茜知道自己是誰時的反應,就覺得不太自在,有點緊張。
去,還是不去?
想著想著,等回過神來,已經讓賀福去送了帖子。
李知茜回信很快,約他八月十二日,約莫辰正之時到他的城西小松宅處。
以前不想娶妻,是覺得良家女子大多呆板無趣,只會說是是是,好好好,要不然就是像李氏一樣,為了權柄鬧得後宅雞飛狗跳,那他何必娶妻呢,要孩子再提大丫頭上來就好,所以即使二十歲無正妻,他也不急,但現在卻覺得,如果閑雅院有李知茜,應該會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