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途似錦下堂妻(下) 第9頁

她伸手想給樂不染斟茶,樂不染看著她那細瘦如枯枝的指頭,拿過茶壺,一模,茶是冷的,顯然是從昨夜擱到今早。

「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已經喝過早茶,這里就不喝了。」她也不是來喝茶的。

楊氏也發現茶壺是冷的,夏天喝點涼茶倒沒什麼,可轉眼就要深秋,冷東西是不能沾的。

「我讓丫頭去沏壺熱茶過來。」楊氏揚高了些聲音,「白蘭!白蘭!」

連叫好幾聲,外頭卻像是沒有人一般,好一會兒才有道聲音匆匆的推門進來,「太太,白蘭不知道哪去了,有事您吩咐奴婢吧。」

「這丫頭怎麼又眨眼不見人了?」楊氏表情無奈,顯然這叫白蘭的丫頭不是第一次撇邊的事偷懶去了。

「茶水就不必了,侍花姊姊,勞你跑一趟小廚房,泡盅枸杞紅棗加參茶來給太太吧。」樂不染出聲。

樂家幾房各有各的小廚房,小廚房管著每一房的三頓飯,沒有老太太召喚的時候,便自己開伙,按理說樂家幾房還未分家,就算自己開伙,一應用度也應該由公中出,可管著家中用度的程氏卻等到月底要支錢的時候,每每找藉口搪塞過去。

一次兩次楊氏也明白了,這是存心拿他們三房的錢貼補其他幾房,讓他們吃啞巴虧。

這啞巴虧依照楊氏軟綿綿的性子,憋屈的哭完了只能自我安慰,左右老爺甚少回家吃飯,她一個婦人吃不了多少東西,一向脾胃也不開,只要省著點,管曇哥兒吃得飽也就過得去了。

真不行,拿她的私房銀子貼補就是了。

可貼補來貼補去,她又有多少私房可以貼?

因為銀錢左支右細,使不開來,連丫頭婆子們也開始有了異心,不怎麼听使喚了。

這個白蘭明顯就是那個心不在三房的人。

侍花听吩咐去了。

屋里陷入了相對兩無語的靜謐。

楊氏看了看女兒的臉色,瞧著沒什麼波瀾,打這女兒昨日進門後就是這副不咸不淡,寵辱不驚的神情,楊氏看得明白,這個女兒和以前不一樣了。

到底,還是楊氏先開了口,「娘知道你心里還怨我,怨我讓你祖母作主將你嫁給高員外那個年紀一把都能當你爺爺的人。」

明白女兒對自己的疏離,楊氏一說完便掩著唇,輕咳了起來。

「都過去的事了。」她見木制屏風上掛著一件楊氏的家常褙子,過去拿下披在她肩上。「幸好女兒離開了那里,否則恐怕連這一面我們都見不著了。」

楊氏一噎,女兒有說錯嗎?沒有,高員外那棺材都進了一腳的年紀,仗著有錢,家里鶯鶯燕燕一堆,女兒嫁過去,卻被糟蹋成只剩下一口氣,奄奄一息的回來,說來說去,都是大房造的孽。

楊氏搖頭嘆息。

「您身子不好,可請大夫來看過?大夫都說了些什麼?」她岔開話題。

年紀分明不大,眼角卻已經有了皺紋的楊氏苦笑,「也就是老毛病,連我都會說了,體虛氣弱,一年一年的也習慣了。」

「生病怎麼會習慣,身子不舒服就得請大夫。」有病就要治,一拖小病也拖成大病了。

她這麼一說,楊氏卻顯而易見的著急起來。「孩子,你可別為了這事又和老太太杠上,老太太不讓請的。」

「不讓請?」她豎起了眉。

「你祖母說我這毛病是慣出來的,只讓我養著。」怎麼養,一天三頓也就那些吃食,餓不死人罷了,夫君十天半個月不進她的房,女兒不知去向了,病慵懨的身子就這樣撐著,拖過了一天算一天。

這是不給錢,不讓看大夫了?她那爹到底都干什麼去了?「爹怎麼說?」

「他連我的房都不願意進了,怕我把病氣過給了他。」一時月兌口而出的話忽然就覺得不妥了,夫妻間的事怎好在兒女前面說呢。「這些天,你盡量避著老太太,她正為了你的婚事不高興,若為了這點小事再去觸怒她,娘怕你的婚事要黃了。」

婆媳做久了,婆婆的個性有多專橫霸道,不近人情,她怎會不知,加上她又是幾房媳婦里最不待見的,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樂不染不置可否,老太太真要找她麻煩,可不是她想避就能避開,至于親事,樂不染覺

得照連彼岸那家世,就算是老太太,非到萬不得已,除非腦殘,也不會選擇與其硬踫硬的。

她不過就一個三房的女兒,說難听,還是被利用過了,對那位眼里只有大房,恨不得想把所有的好處者堆至大房跟前的老太太來說,她現在唯一的價值,不是她這個人,是她名下的產業。

侍花很快回來,茶是泡來了,盅子的杯蓋一掀開,樂不染看就幾根參腳充數,枸杞和紅棗也不是好品相,一看就是放置經年的老棗和枸杞。

她心里有了數,什麼都沒說,借口說還有事,便出了楊氏的院子,侍花送她出來,她這才知道三房捉襟見肘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自從三老爺的布莊出了事,說是貨商扣押了布莊三萬匹的絲綢,一下便有些周轉不過來,听見,消息的下游零售也怕損失,一個兩個一到結帳日便來催著要錢,這一來二去的,雪球越滾越大,雪加霜,無論上下游的合作對象都開始緊縮銀根,使得樂啟釗想借貸也無從周轉,他最後向老太太求助,不想被老太太劈頭蓋臉斥責了一頓,既然做不好,有的是想上位的人。

還有,他也別想拍拍走人,若是布莊的掌櫃換人,他得把虧空的銀錢拿出來填上。

老太太完全不想樂家的布莊掛的是她的名,真正損失的是她這東家,可不是掌櫃的樂啟釗。

三老爺愁得天天借酒澆愁,家也不回了。

如今布莊由二老爺掌著,三老爺算是被架空了。

侍花還說,要不是她們這些丫頭婆子的月錢是由公中那邊給的,照三房如今的窘境,恐怕下人全都跑光了。

樂不染倒不意外,像白蘭那樣身在楚營心在漢的人應該不會少,牆倒眾人推,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她看著侍花那氣憤填膺的臉蛋,她的記憶中,侍花的娘是楊氏的陪房,可惜去得早,只留下侍花和一個不甚聰明的弟弟,自從她有記憶起,侍花就在她娘身邊侍候,比起那些還不知深淺的下人,她應該是可以信任的。

就算她看錯人,花點小錢能看清人性的深淺,買個教訓,也沒什麼不行。

樂不染打定主意也不唆,「侍花姊,角門的婆子你可熟悉?這二兩銀子,你拿著去打點,別舍不得,往後咱們要進進出出的圖個方便。再去請個好大夫來給太太瞧瞧,大夫說咱們該怎麼治就怎麼治,銀子不必省,要不夠了,我再讓日暖送過來。」

侍花沒說什麼,很坦然的接過樂不染手里的一錠十兩的兩個小元寶,還有一個二兩銀鏈子。

昨兒個正房的事早就傳開了,彷佛變了個人似的四小姐將老太太駁得差點翻白眼暈過去,小姐變得不一樣了……

三房終于有個主兒敢站出來說話,她只希望太太和小姐的堅持不是曇花一現,畢竟主子是她們的主心骨,而三房沉寂太久了。

「另外,拿五兩銀子給廚房的采買,該買什麼,不必手軟,多給太太做些營養的食品,告訴她一個月要花多少菜錢,讓廚娘把菜單列出來,報上來就是。」吃得好、吃得營養,人才會有精神元氣和活力,自從她手頭寬裕了,不管對自己還是旁人,都不會吝嗇一點吃食。

還未回到自己院子,便瞧見日暖站在門口直往外瞅,見到她進門就快步過來說齊壯和她哥已經等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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