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日子有限,不管怎麼樣,他都決定在半年後帶徐玉娜母子去加拿大,他想在最大的限度之內讓徐玉娜恢復健康,才這麼重視她的要求。
當時,他最看重的是媽媽有限生命中唯一的心願,所以面對妻子的不滿,只是安撫,直到她搬出去,直到律師信寄來,他才發現,那些情緒已經安撫不來。
杜雨勝真是听到都傻了,「你是為了你媽,才讓徐玉娜予取予求?」一下去看病,一下帶去郊外走走之類的。
「媽媽給我無可取代的溫暖,如果不是她跟爸爸,我也許早就走偏了,我很想回報他們,她生病了,照顧玉娜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呢?」她只知道他的爸媽在加拿大因經濟詐騙坐牢,也知道媽媽的身體不太好,可沒想到這樣嚴重。
如果把前因後果告訴她,他們也許不會走到這一步。
「大概是類似自卑感跟自尊心的東西同時在作祟吧,在成長的過程里,我因為家庭的關系,很長年的自卑,于是衍生出一種奇怪的自尊,不想提,不想被同情,尤其是在你面前,我希望自己是你喜歡上的、在工作時閃閃發光的那個人,我以為鞏固一個大男人的形象對婚姻是最好的,直到收到律師信,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婚姻應該要坦承,而不是一場維護形象大賽。」
原來是這樣,居然是這樣……可是,杜雨勝居然也懂。
就像她也不愛跟朋友提自己的家一樣,說爸媽多重男輕女嗎?有什麼好說的,說自己多被嫌棄嗎?講這種事情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她對于自己在家庭中的定位有很嚴重的自卑,有時候聚會,如果有人提起自己的家庭,接著有人附和時,她就會開始不安,怕話題轉到自己身上,「爸媽很疼你吧」,「家族旅游都到哪里去」,這種簡單的問題卻是最刺傷她的,爸媽一點都不疼我,爸媽只帶弟弟出去玩,弟弟小學畢業的獎品是出國,爸媽帶著去的,她一個人看家,六百塊,就是她六天的生活費。
講起來太多辛酸,總覺得,說出口了,就是在示弱,所以一點都不想講,即便自己沒有錯,也不想講。
成長過程中的自卑與自尊導致不願意提相關話題,其他人也許不懂,但她能懂,因為她也是。
「你是怎麼過來的?」
「跟華定月一樣。」
她一下沒听懂,「什麼意思?」
「我在家里接到醫院的電話,說你醒了……」
「啊?我?」對了,她在跨年夜被撞下樓梯,「慢著,我醒了?」
所以不只她穿過來,應該是跟這個杜雨勝靈魂交換了,自己醒了,她也醒了。
「那你都沒發現她不對嗎?」
「我沒見到她,前往醫院的路上有人闖了紅燈,我開始進入很長的夢境,然後醒來。」
所以他是為了見她,才……才……
杜雨勝說不出自己現在的心情,只覺得五味雜陳,「我在醫院待了多久?」
「久到雖然我離開原本的世界,卻因為再次遇到你而覺得慶幸,久到即便讓我可以選擇,我還是會選擇留在這里。」
女人不知道自己這樣算缺愛還是很好騙,可她真的就覺得挺感動。
她那把女兒當討債鬼的爸媽肯定不可能照顧她,所以這段時間,是他在照顧她的,接到電話說醒了,馬上就開車前往。
曾經在繁華的台北待過,那樣方便,那樣熱鬧,相形之下,這世界真的很荒涼,夏天沒冷氣,冬天沒羽絨衣,天黑就要睡覺,洗澡還沒瓦斯,沒有咖啡,沒有面包,沒有雜志,沒有電影,什麼都沒有,荒涼到即便她有點錢也沒地方花,才十八歲,就在盤算退休生活要怎麼安排。
可是他說,如果讓他選,他還是會選擇留在這里,這樣說來,她不只戰勝了30,還戰勝了台北啊,台北都不如她哈。
她笑了出來,「你真是傻瓜。」
他伸手揉揉她的頭,「我是啊。」
第9章(1)
穿越時空的誤會解開後,兩人定下了這一次游戲規則的總則︰坦承相對。
上一世,兩人都是自卑又自尊的維持著婚姻,于是當裂痕出現時,他沒講出原因,她也沒追究,只顧著發脾氣,導致後來的結果,既然能再遇上,那麼芭樂的事件絕對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再來,就是同意田彥彬只存在兩人心底,從此以後他便是華定月——大將軍府每二三十年會分一次家,把庶子分出,故比起其他高門大戶,華家人口已經算簡單,可即便如此,主人家加起來也一二十個,奴僕上百,萬一哪天她喊他舊名被人听去會很麻煩,與其解釋,倒不如不要發生必須去解釋這件事情。
姨娘們跟外室也是很重要的問題,不是他招來的,但是,他要負這個責任,她再三申明,只能是道義上的照顧,而所謂的「道義」是以她的標準為標準,不能抗議,經過前世教訓,他表示很贊同。
最後,就是關于兩人之間的重新定義。
他再三表示很希望她搬回桑落院,她想想,既然當年誤會解開,她對于這個初戀對象又有著難以忘懷的雛鳥情節,那麼重新開始是最好的選擇,只是「重新開始」這四個字看起來簡單,要實施起來卻還需要點時間。
先說翡翠齋好了,她在翡翠齋住兩年了,家當之多,不是一個廂房可以放下的,加上她也被涼夏暖春伺候慣了,張進湘娘這兩只左右手也肯定要一起,還有張嬤嬤以及張家的小丫頭眉兒,都不能離太遠。
再說桑落院,新婚沒多久主母就搬走了,蘇陸姨娘原本被安排在二進,後來生下長子,華定月很高興,趁著滿月之時,蘇姨娘跟華定月求得了西廂,至于江姨娘則是帶著自己的丫頭嬤嬤住在三進里,形成了二三進都有姨娘的局勢,照男人的說法,全部挪去三進就行了,但事實上卻是不行的——不是不行這麼做,而是不能由他做。
既然是在東瑞國,既然是在華家,就得遵守這年代的評價準則,男人管姨娘住哪,傳出去會被笑話,院子的事情只能由女人出手。
杜雨勝只要想到妾室們肯定會哭哭啼啼,就有種逃避心理,可以的話,她真想讓華定月直接住進翡翠齋算了,但如果真的這樣,她等于跟整個華家對杠起來,華晁跟藍氏已經對她夠寬容,她實在不想讓兩位老人家不愉快。
于是乎,逃避了幾天,杜雨勝終于命人去傳話,讓三位姨娘在廳上等著,她有話要說。
刻意讓她們等了一下,杜雨勝這才盛裝入室。
往中間一坐,三位姨娘立刻行禮,「六女乃女乃。」
「坐吧。」
「謝六女乃女乃。」
「我找你們來,是有幾句話想說,我跟六爺商量過了,過些日子我便會搬回桑落院。」
不意外的,三位妾室都露出驚愕的表情——杜雨勝當然理解,桑落院可是大將軍府最爽的院子,主母不在,不用早晚請安,就算睡到中午也沒人管,華定月又不是多挑剔規矩的人,姨娘們生活得都不知道多輕松,但主母回來,就代表好日子結束了。
「蘇姨娘,你現在住在西廂對吧,姨娘是只能住在後頭的院子里,以前我不在也就算了,現在我既然要回來,就得照規矩,這幾日你東西收一收,還是住回原本的房間。」
「稟告六女乃女乃,我住前頭廂房是六爺恩典,何況現在搬回後頭,恐怕憐少爺住得不習慣。」
憐少爺全名是華轔,就是蘇姨娘給華定月生下的長子,生了這寶貝兒子,蘇姨娘這兩年過得很是舒心,別的不說,光是她的房間在西廂,那就代表她的地位比較高,便是仗恃著這點,這半年在桑落院她隱隱有女主人之勢,現在要她搬回後面,自然是萬分不願,這道理杜雨勝自然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