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招進門 第7頁

「就因為這樣便要殺人?」天哪,朝堂怎麼比江湖還要黑暗,根本是吃人不吐骨頭嘛!

「這便是最好的理由了。」他倒是看得開,只是為幾代祖先不值,為國家勞心勞力,卻落得鳥盡弓藏的下場,豈是「悲哀」二字可以形容?

「可……」她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太蠢,對于朝堂上這些陰謀詭計,她不僅看不穿,甚至連防範之力也沒有。「既然是皇上要殺你,又怎會派御醫去勘驗你的‘尸身’,甚至在發現你沒死後,出手救人,而不是乘機讓你死得更徹底一點?」

「因為皇上不僅是一國之君,更是一個父親,只要幾位公主堅持,或者其中之一做出某些激烈之舉,皇上就一定要照顧她們的心情,以免她們傷人或自傷。」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虎毒不食子吧!

她大概了解他的計劃了,不過……

「你確定那些金枝玉葉會為了你一個小小翰林學士尋死覓活?」

「倘若我被關押已久,她們或許會漸漸將我淡忘,最後我是生是死,都不會有人在意。但我才進天牢,就莫名橫死,你說她們會怎麼想?百姓又會怎麼想?」

她只想到,一份感情若夠真切,哪里這般容易淡忘?尤其他又是如此特別的一個人,想要忘記他……她自認沒那本事。

沉吟片刻後,她道︰「就算大家都為你的死感到訝異,各式流言蜚語遍京城,到最後,連皇上都會感受到這壓力,那麼……會不會有某些人被當成替罪羔羊,送上刑場呢?」如果朝堂真如他所說的黑暗,那麼這個可能也是很大的。

武梅渲希望那只替罪羊是白雲老牛鼻子,因為她實在看不過一個方外之人,居然心腸如此惡毒,留他在世間,壓根兒就是個禍患。

但文若蘭一語打碎她的妄想。「皇上可能把天牢從上到下清洗一遍,給天下一個交代,獨獨不可能動白雲,別忘了,皇上還指望白雲幫他求得長生不老術呢!」

「皇上真的相信世間有人可以長生不老?」

「皇上信不信不是重點,真正要命的是皇上不想死,他要千秋萬載,而他手中握有無上權力,如今他便要利用這股權力,不擇手段謀求長生。」話落,他嘆口氣。皇上已走入歧途,長此以往,恐非國家之福。

「長生啊……」她搖頭,諷刺一笑。「算啦,這些事已不是我們所能插手,他們愛干什麼就干什麼吧!走,我現在帶你回天牢,順便幫你假死。」

他頷首,見她走過來,一把將他負在背上,他沒有拒絕,更沒感到不好意思。本來嘛,世間人各有不同的優缺點,比如他,智近于妖,而武梅渲則武藝過人。

他們在一起,一文一武,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至于什麼男人不能依靠女人,更別提讓女人背……無聊!兩口子還分什麼你我,他巴不得跟她更親密一些呢!

他不在乎被人說靠女人求生,就如她也不覺得背他有什麼了不起。相反地,她很慶幸,他的大方讓兩人的相處越發和諧、愉悅。

現在想想,和他在一起也不錯,他的聰明冷靜彌補了她的沖動,而她的果決和恩怨分明則能推動他不停前進。

他們若結為夫妻,一定會是幸福快樂的一對,只除了……唉,為何他們兩家的人丁都如此單薄?

她女乃女乃一定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兩個世代單傳家族的人結合……女乃女乃必定誓死反對到底。

所以她還是應該早早揮劍斬情絲,以免越陷越深,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這段情,如今還斬得斷嗎?

她感受著背上他溫暖的呼息,綿綿密密的,彷佛在她心底注入一股暖流,讓她忘不掉、舍不下。

明明彼此相識不久啊,這般的糾纏卻是所為何來?

想到這里,她就覺得心煩,為什麼愛情一點也不受控制?希望它來的時候,它一無消息,沒要它時,它偏偏敲開了她的心扉。

她好想回到最初,沒有遇見他時的瀟灑自在。

但他的身體在她背上沉甸甸的,不只壓在她身上,也壓在她心底。

忘不了了,她知道這輩子,自己已經很難很難忘記他。

要她為了傳宗接代再去找其他男人……不,她做不到。

可是他們兩人……想到女乃女乃,她只覺得將來一片黑暗。

她雖然常常頂撞老人家,但血濃于水,小小氣女乃女乃一下無所謂,真把老人家氣出事,她第一個無法原諒自己。

而女乃女乃只要一听文若蘭的家世背景,肯定是要阻止他們往來的。女乃女乃半輩子都在擔心武家絕後,待她百年,無顏下地府見列祖列宗。倘使女乃女乃以死相脅,那她……她做得出拋棄一切,追求真愛之事嗎?

如果不行,那她與他……也許前世姻緣不夠深,注定了今生有緣無分。

終究是要分開啊!她心里默默想著。既然如此,長痛還不如短痛來得好……

她暗下決定,等這里的事情完結,確定文家父子平安無事後,她便離開京城,天南地北去游蕩。

然後……她可能會領養一個男嬰,帶回家哄騙女乃女乃,那是自己生的,先安老人家的心。至于會不會被拆穿?

她現下已經沒心力再去煩惱那些事了。

一想到接下來要離開他,她心中只有滿滿的不舍和茫然。

她甚至不知道心頭那隱隱如針刺般的感覺是什麼?痛嗎?又為何還帶著一點酸楚?

尤其她的眼眶好熱,不知道什麼時候,水霧滿盈,一滴淚珠滾落玉頰。

覆在她身後的文若蘭感受到那點濕意,以為是清晨未散的霧水,不知道這短短路程中,她心思已經彎彎繞繞,轉了這麼多個圈。

他若曉得,必笑她自尋煩惱。既然要領養小孩,不如直接騙說是跟他生的,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所謂當局者迷,就像武梅渲這樣吧?

第6章(1)

武梅渲帶著文若蘭回到天牢,途中沒驚擾半個人,安然無恙地將他送進囚室。

窄小的空間里,橫七豎八躺了四、五具道士的尸體,那景象跟他們離去時一模一樣,可見那些獄卒根本沒有巡視這些牢房。

還虧這是天牢呢!但其管理之松懈,真令人匪夷所思。

文若蘭見此情景,也不知該慶幸自己運氣好,還是為神佑國越來越荒廢的吏政感到悲哀?

武梅渲先放下他,準備搬動那些尸體,清塊干淨點的地方,讓他躺得舒服些。

文若蘭急喊一聲︰「別動!」

「啊?」她嚇一跳,趕緊放下手中的尸體。「你叫什麼?這里亂七八糟的,我幫你整理一下,讓你舒服些,不好嗎?」

「你這一整理,不等于告訴人家這里發生過事故,這些道士的死亡另有其因,到時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倒霉了,不如維持原樣,讓我和他們‘死’成一堆,反而能堵住悠悠眾口。」

她搖頭嘆笑。他那顆七竅玲瓏心啊!真是有夠厲害。

「好吧,都照你說的做。」她扶著他走進牢房,正要讓他坐下。

文若蘭突然說道︰「把我銬起來吧!」

「什麼?」她懷疑他是不是想虐待自己。

「你不銬住我,我如何撇清自己沒殺人!」

也對,他若是動彈不得,「死」在刑台上,確實不可能殺人。

不過……她看著他一身血污……血污……等一下,她救他出去近兩個時辰,居然沒想到為他治療一下傷口。

老天爺!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迷糊了?她雖生性沖動,卻從不犯渾的,直到遇見他,她感覺自己一點一點地改變了,變得莽撞、茫然、常常心不在焉,為了他,她甚至敢劫天牢,完全不管這會不會給自家帶來麻煩。

他對她而言太重要了,重要到只要他能健康平安地活著,她願意付出一切。

這感覺有點可怕,但不曉得為什麼,她的心卻很甜、很甜。

武梅渲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一堆金創藥,準備為他治傷。

那些鞭打、炮烙的傷若不妥善處理,容易發炎、生膿,甚至致死。

「等一下。」文若蘭看她抱著一堆瓶瓶罐罐走過來,趕緊制止她。「這傷若經過治療,誰肯信我是無辜的?」

「可萬一你……」

「放心吧!我撐得住的。」他用力挺起胸膛,表現自己沒事,雖然疼得眼角直抽,但只要能安她的心,他怎樣都無所謂。

但武梅渲是什麼人?刀口舌忝血的日子過久了,別的事情她不敢說自己很厲害,可觀人傷勢,絕對是一瞧一個準。

文若蘭的外表也許很強悍,但他額上那層薄薄的冷汗卻泄漏了底細。

他現在的狀況肯定不好,又不能治療,那麼……她搜索枯腸,想著要怎麼更有把握地保住他的小命。

她留在天牢,暗中保護他?

不行,白雲老牛鼻子死了這麼多徒子徒孫,肯定不會善罷干休,他在這里整不到文若蘭,難保不會對文父下手,而她又無分身之能,如何兼顧兩邊?

她勢必要回去看著文知堂,否則他出事,文若蘭就算僥幸得生,也會抱憾終身。

她絕不想他傷心難過,所以她要將文知堂照顧得好好的,待文若蘭平安月兌得大險,還他一個健康平安的父親。

可她一走,萬一御醫或獄卒中的某些人受到白雲的收買威脅,讓他們明著救文若蘭,暗地里想辦法害死他呢?

這機率雖小,也不是沒可能,她不能冒這種險。

怎麼辦?魚與熊掌,她兩樣都要,那麼……想了好久,她終于作決定。

她慢慢地解開衣襟,露出半片白皙肌膚。

文若蘭看得眼珠差點掉出來。男人啊,明明傷得半死,但看見心愛女人的身子,依舊燒得轟轟烈烈。

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會在此時此刻輕解羅衫,天時、地利、人和都缺啊!

但他並未阻止她,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面對心愛的女人,他要還能坐懷不亂,除非變太監了。

所以他等著她解完一顆絆扣,再解下一顆,然後再一顆,接著……咦?沒了?為什麼不繼續解下去?

他心里遺憾,錯過這回,不知幾時才能有如此旖旎氛圍,讓他有機會更親近她。

「梅渲,你……我……」好難得,向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文若蘭也有對女人手足無措的時候。

「什麼事?」她沒注意到他眼中熱切燃燒的,只是從單衣底層拉出一條金鏈子,用力一扯,金煉斷成兩截,她把金煉下的圓形墜飾送到他手中。

「這是……」定情信物嗎?那他要回她什麼?他搜索枯腸,想著此刻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與她互換,約定終身。

「大還丹。」她解釋道︰「我爹曾救過少林方丈一命,當時少林有意傳爹易筋經,助爹爹功力更上層樓。但爹拒絕了,卻以此恩向少林求取兩枚大還丹,一枚給了我女乃女乃,一枚給了我。這是天下最好的救命靈丹,一旦有一口氣在,及時服下丹藥,雖不能立時痊愈,可只要事後細心調養,必能恢復如初。現在我將它送給你,記住了,若遇意外,就捏碎外頭這層玉膜,將大還丹吞下去,等我前來救你。」

「這……豈不是有了它,等于多出一條命?」如此珍貴的禮物,他如何受得起?

「可以這麼說。」她頷首。

「不行,它太寶貴了,我不能收。」

「丹藥再神奇,只有在需要用到它時方顯珍貴,否則也是死物一枚。這枚大還丹跟著我七、八年了,全然派不上用場,它若有靈,想必也會遺憾,不如送予你,以備不時之需,若事情真出了岔子,它能救你一命,也不枉少林眾僧耗費四十九年時光,才能煉出這樣一爐九十九粒的大還丹。」

四十九年才能煉出九十九粒救命靈丹!這堪稱天下奇珍,她卻毫不猶豫將它送予他,文若蘭說不出心頭的感動,但是微微發熱的眼眶卻泄出了心底的激動。

此恩此情,他怕是終此一生都無法報償了。

「梅渲,我……」他要怎麼說、怎麼做,才能償還此情的千萬分之一呢?

「別嗦了,正事要緊。」她說著,同時問他,要不要替他戴上手銬腳鐐了?

「好吧,先辦正事。」他低下頭,不讓她看見眼底的激動,同時在心里發誓,此生此世,必不負她這份真情厚誼。

文若蘭讓武梅渲替他戴上刑具,並請她助他進行假死之策。

她還是那一招,點血截脈,但這回她只用了三分力,既讓他看起來和那群臭道士一樣,死于血脈無法流通,卻又保證他性命無虞。

文若蘭咚一聲,倒在地上,身體已經無法動彈,可神智還是清醒的。

武梅渲附在他耳畔說︰「我這回只用了三分力,頂多兩個時辰,你的血脈又會開始流動,屆時,你便可以行動自如了。」

文若蘭勉力睜開一只眼楮,眨了下,像在對她道謝。

她不知怎地,一滴淚就滑下來了。想到文家數代為國盡忠,卻落得鳥盡弓藏的下場,怎能不悲?再想到此事過後,他倆緣分將盡,又如何不傷?

看他身上傷痕,一道道、一條條,胸口一大塊都被烙成焦黑色了,她又豈能不心痛?

情不自禁,她伸手撫上他沾滿塵灰、狼狽的俊顏,還記得初見時,他是如何風采翩翩,而今卻……

倘使一片丹心是這樣的結果,她想,忠心一定是錯的,尤其是對一個愚昧昏庸又殘忍奸詐的帝王盡忠,更是大錯特錯。

希望此事過後,他真能如自己所言,退出朝堂,過另一番逍遙自在的日子。

而她……她的思念會陪著他一起的,直到天涯海角、直到海枯石爛——

文若蘭雖已沒力氣再睜眼,看不見她的淚,但他仍有知覺,所以當她的手模上來時,他恍如受到雷擊,骨頭都酥軟了。

他感覺到她指尖的溫熱,以及其中含帶的滿滿濃情。

他知道自己喜歡她,卻不是那麼有信心,她對他的感情也是同等。

可透過這小小的接觸,他明白了她的真心,那是一片的赤誠和愛意。

他興奮得真想跳起來抱住她,大聲歡呼,可惜他現在動不了……可恨啊!為何他動不了?平白錯過了這樣一番互訴衷情的時機。

再有下回……再有下回,哪怕要用命來搏,他也絕不放過如此良機。他在心里暗暗發誓,就算要不擇手段,用拐的、用騙的,他這輩子就是娶定她了。

武梅渲,也許是全世界唯一能與他這般相處的姑娘。像她這麼傻,認識沒多久,就把唯一的保命靈藥送他的真情女子,錯過了她,他將後悔終生。她是生平第一個在他心里烙影的姑娘,他一定要把握住她,緊緊捉住這段天賜良緣。

老天,他喜歡她,他真的好喜歡她。

可惜他現下不能言語,但已在心里呼喚了無數遍。

武梅渲,我喜歡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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