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就想遠了,媳婦和肚子里的孩子令他想了很多,不自覺地連五十年後都一並想了,白發蒼蒼的他會在哪兒,跟誰在一起,是否兒孫繞膝,他還有牙口吃得動面條嗎?
說到小討債鬼,牛青苗幽幽的嘆息。「買了。」
「真決定了?」他再辛苦幾年吧!
「吳秋山,你別再左右我,別以為我看不出你一肚子的老奸巨猾。」他外表忠厚,處事和軟,其實是個比她更怕麻煩的人,他的不計較是懶得理會,只因覺得不值得。
「媳婦兒,你冤枉我,我一向把你擺在我前面。」眼眸一閃,他不動聲色的繼續偷吃。
「是,擺在前面擋刀。」這兩年看她為他擺平了多少事,先是他難纏咕噪的嫂子們,一把火燒得她們再也不敢上門,再來是有情冷漠的大伯、二伯,知曉她的潑辣後,他們見到她會繞道而行,能不踫面盡量避免,而接下來她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麼。
粗獷的吳秋山由胸腔發出震動的笑聲。「你是我媳婦兒,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也缺不了誰。」
「為什麼不是有福我來享,有難你去當?」男人是牛,女人是花,勞苦奔波的事就要由一家之主去承擔。
「好,我听媳婦兒的。」吳秋山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上身微抬,免得壓到她微微隆起的肚皮。
牛青苗哎呀一聲,眼帶嬌色地橫了一眼。「輕點,別把孩子嚇著了。」
「咱們的孩子不怕。」有他們這般男強壯、女聰明的爹娘,生出的孩子鐵定勇敢又聰慧,智勇雙全。
她微笑的眼一閉,雙臂攬上他的後頸。「咱們買下那座山能養上多少只雞?」
「我估算有近百萬只。」他粗略的算過了。
她一驚。「這麼多?」
「能做為養殖場的地約有三千多畝,等于前、後山都包了,再深一點的山林野獸多,咱們就不考慮了。」他曾經是個獵戶,知曉哪里有凶猛野獸出沒,他不會圈進它們的地。
「那要多少銀子呀!」不會這幾年賺的錢要一次花光了吧?
「很多。」
因為屋子後頭的大山已見到成果,若想再買下另一座山,縣令大小就沒那麼好說話,這次少了長風兄弟出面,價格上難免高了些。
「買得起嗎?」
「可以。」
「可是咱們缺人。」沒有家族扶持真的少了很多助力。
「……」那倒是。
「買人吧!丙姐兒要買個丫頭跟著,陽哥兒也要一個書僮,還要會算帳的賬房,你再找兩個跑腿的,而我需要懂接生的婆子,免得穩婆來不及……」算一算人還真不少。
「我買了一房人,一對在大戶人家當過管事的中年夫婦、三個小子和一個丫頭,一共六人。」
「秋山,原來你都打算好了,多虧有你替我想到這些,謝謝……」牛青苗越說越小聲,最後呼吸聲也沉了,睡著了。
吳秋山掙起身,疼惜的親了她的臉頰一下,這才輕手輕腳的下了床,繼續為了妻兒忙碌去。
第十一章總有個來生事的女人(1)
「咦!你說找誰?」
「東家太太,外面來了個面善的婦人,身邊帶了七、八歲左右的女娃,說是要來找東家……」
來了幾年,牛青苗仍然不太習慣明顯的階級區分,窮的更窮、富的更富,人口像被當成畜牲一樣合法買賣,官壓民一層,民受剝削無可申訴,既然她無法改變大環境,只好由自己做起,盡量善待為她干活的人,給予尊重和尊嚴,凝聚向心力,她也堅持不讓人稱吳秋山和她是老爺、夫人,一律只稱東家。
新買的一房下人姓陳,陳叔是二進院的管事,雖然院子不大主子不多,他管得井然有序,而陳嬸在廚房幫忙,管著兩個下手,用的不是丫頭而是婦人,彼此聊得來。
陳大郎、陳二郎分別是十六、十五,跟著在吳秋山身邊跑腿,做做雜事,陳三郎十三歲,成了牛青陽的書僮,而女兒陳十一十分靦眺,就撥了去和牛青果作伴,小丫頭都愛嘰嘰喳喳,主僕二人很快便好得像姊妹。
本來牛青苗想留下一個照顧她這個行動不便的大肚婆,可是這時候在京城的何長風送來一個宮里出來的嬤嬤,姓喬,她是服侍過太後的人,得了恩寵被放了出來。
陳家人很本分,他們以前的主家因為家道中落才不得不賣了一家人,所以來到新主子家相當勤奮,什麼都肯做,牛青苗相當滿意,直夸吳秋山挑人的眼光不錯。
「七年之癢……」突然來了個女人帶著孩子來找丈夫,牛青苗小聲的瞞咕,但繼而一想不對,她和丈夫成親還不到七年,若有個什麼也是在她未入門之前,她才是後來者,畢竟孩子都有七、八歲。
乍見媳婦兒狐疑的眼神,心口踫的一聲直跳的吳秋山大步走得慢,趕緊向媳婦兒澄清。「媳婦兒,你可別胡想,我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女人,沒沾過其它女子,別人說什麼你一個字也別信,那個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是誰見他日子過得太平靜又來搗亂?
看著丈夫一臉焦急卻又真誠的樣子,她釋懷了,夫妻幾年,睡同一張床,她如何不了解他的性子?不過她也沒有說死,凡事難免有意外,人生的驚奇處是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因此才有趣。
「先讓人進來再說。」
「是的,東家太太。」陳管事從容的一躬身,有條不紊的善盡避事之責,毫不苟且。
一會兒,四扇拉開的中門走入一名青布裹頭的秀美婦人,她手中牽了一名眼神怯生生的小女童,婦人一入內不是先向主家問候,而是先打量屋內的擺設。
「啊!秋山呀,都說你發了,我原本還不太相信,不過今天一瞧倒是有模有樣,你真把一干兄弟比下去了,真有本事。」瞧瞧那多寶橘上的花紋多繁復,博古架上的古玩黃玉肯定價值不菲,再瞧那幅大氣的山水畫……嘖嘖,肯定賺得不少。
當年的窮小子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山坳村最有錢的人,住得起大宅子,還有婢僕使喚,若是她當時死賴活賴地要嫁給他,如今看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的。
李文瑤越想越興奮,忍不住笑出聲。
「你是誰?」
一桶冰水當頭一淋似的,李文瑤打了個激靈,從美夢中回神。「秋山阿弟呀,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的文瑤表姊,幾年不見你就把我忘了,太無情了。」
你的文瑤表姊……听到這句話的牛青苗渾身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這矯揉造作的聲音真是太惡心了。
吳秋山倒是淡定,面不改色,只是眉頭微蹙。「世事變化甚大,文瑤表姊不是遠嫁他鄉了,此番回來是來探親?」
李文瑤面容一僵,笑得有些不自在。「我……呃,我是來投靠表弟,讓你賞我一口飯吃。」
「投靠?」他面露不解。
「我之前是對不起你,舅母有意讓我和你湊合著過日子,我心里是願意的,可母親不想我跟著你吃苦,這才強把我嫁給他人……」她一說起過往便滔滔不絕,好像全是別人的錯,她一點錯也沒有,她的所做所為是被逼的。
「等一下,文瑤表姊,請你說明真正的來意好嗎,我們一會兒還有活要干。」吳秋山的意思是讓她長話短說,他們沒那麼熟,況且過去的事他早忘得一干二淨了。
話說到一半忽被打斷,李文瑤有些不高興。「我不是說了來投靠你嗎?你趕緊讓人收拾個屋子讓我們母女住下,啊!這是我女兒喜鵲,今年八歲,鵲兒,快叫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