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還是遲了一步,牛青苗被撞得往前正面一倒,高聳的肚皮直接重重觸地,當下兩腿間流下長長的血痕。
此時吳秋山被突然上門的大哥、二哥纏住,等到听到後院傳來的通報時,煙已撲滅,濃煙的竄起處站著猛用大蒲扇掮煙的喜鵲。
這場煙是人為的,先堆起一堆柴火燒旺,再用澆濕的稻草一層一層的覆蓋,燒不起的柴禾冒出濃煙,在喜鵲的攛動下濃煙飄向同一個方向,造成大火燒屋的假象。
人在驚慌逃竄下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道,而意外隨時都有。
鬧出了大事,當然不可能輕輕揭過,即便喜鵲是個孩子也得仔細盤問。
「我娘叫我做的,她說這樣我們才有好日子過。」
听完喜鵲天真的回答,眾人恍然大悟。
李文瑤的計劃是,只要牛青苗不在了,她便能以表姊的身分安慰表弟,進而住進吳老三家,成為宅子的新女主人。
屋內,堅持守在媳婦兒身邊的吳秋山急得快要落下男兒淚。
「媳婦兒,你不要睡,快睜開眼楮,孩子要出來了,你、你要幫他……我們的孩子要見爹娘……」
一滴淚滴落牛青苗臉龐,她感到溫熱,無意識的發出低喃。「秋……山……」
「噯!媳婦兒,我在,你會好起來的,沒事的,我陪著你,你……不要有事好不好……我好害怕……」吳秋山哭喊道。
怕……誰在怕?她一點也不怕,她是死過一回的人,神志恍惚間,昔日就職的山上小學,她好像看見了。「走……快往上走,不要回……回頭,老……老師不會有……有事……徐小佳,不要怕,快爬上去,老師托著你,你上去就安全了,我是老師,要保護學生……」
啊!怎麼往下掉,失速的感覺好奇怪,輕飄飄地……咦!誰在喊媳婦兒,好老土……
「……媳婦兒,媳婦兒,醒醒,你在生孩子……用力,快用力,不然孩子出不來……」她明明不去害人,為什麼別人要來害她?吳秋山的雙眼朦了,蒙上一層水霧。
誰在生孩子?牛青苗感覺肚子忽地抽疼,這才想到她已經懷胎七個月,她難忍的溢出申吟,「痛……」
听到呼痛的聲音,淚水滿面的吳秋山更加用力握緊她的手。「生孩子的事只有你做得到,我幫不了你……」
「秋山?」神智一點一點的回來了,她吃力地睜開眼皮。
看到妻子微微掀開的雙眸,他都要跪下地感謝老天了。「噯,你要說什麼,我听著呢!」
「你……」他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她不會穿到十年後了吧?
「快讓開,給她喝碗糖水雞蛋。」一見主家清醒,端著糖水雞蛋的喬嬤嬤連忙濟了過去,逮著機會趕快喂。
「那是我媳婦兒……」吳秋山不滿地想把喬嬤嬤壯碩的身體推開,老婆情況緊急,他要守在她身旁。
喬嬤嬤不慌不亂的啐了他一口,「想她平安生下孩子就閉嘴,沒體力怎麼生孩子,我在幫她。」
吃下糖水雞蛋的牛青苗恢復些許氣力,她輕輕推了推丈夫。「你……出去,不要在這里。」
「不行,不看著你我心很慌,我不能……」吳秋山吸了口氣,忍住鼻間的酸澀。
「不要逼我離開你。」
她想笑,眼眶卻紅了。「傻瓜。」
「媳婦兒,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一生一世都許了你,你……只能是我的。」沒有她的日子他要怎麼活?
間隔的抽痛又來了,不敢喊痛的牛青苗只能咬著下唇,驀地,一股血腥味流進嘴巴里,她舌頭一舌忝,就能舌忝到溫熱的血。「秋山,你的手……」
「不打緊,你沒事就好,別再咬唇,我看了會心疼,你咬我,我皮粗肉厚。」不怕疼。
這男人呀,真傻,他會心疼,她就好受嗎?「你出去,讓……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生孩子。」
「媳婦兒……」吳秋山就是不肯。
牛青苗撫著他稜角分明的臉,眼神柔和的望著他。「你不是最听媳婦兒的話嗎?我答應你,我和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你瞧,打我嫁給你後就一直平平順順的,我們是天作之合,你要相信我們的福分還很多,一輩子也用不完。」
他緊抿著唇,眼也不眨的瞅著她。
「東家,女人家生孩子是一鼓作氣,你在這里反而讓她產生依賴,不想使勁,為了她好,你不能留在屋里。」一臉堅持的喬嬤嬤面無表情,拿出女主人的安危來威嚇。
「真的不能留嗎?」吳秋山說得有氣無力,頭一低似在哭。
「真的。」
兩個女人同時出聲趕他,其實牛青苗已經痛得快說不出話來,全身冷汗直冒,濡濕了衣衫和墊在身下的枕頭,而被李文瑤撞倒的喬嬤嬤傷到腰,背一伸直就痛得椎心刺骨,她也在忍痛。
為了這個提早來到的孩子,每個人都在忍,就在于忍不忍得住,而女人比較耐忍,韌性強。
吳秋山再怎麼不願,但為了讓媳婦兒好好的,他只能拖著腳步離開產房。
「生了沒?」
他一出來,所有人都神色緊張的圍上前問,除了撫著胡子喝茶的大夫,他看慣了生死,處之泰然。
「你們怎麼不問媳婦兒有沒有事?」吳秋山把擔心、焦急、憤怒等復雜情緒全都遷怒到眼前的眾人身上。
突地被吼,大伙兒先是一愕,繼而能體諒,老婆在生孩子的男人有理智才有鬼,尤其它還是個老婆奴。
「還不是你自個兒做的孽,好意思對別人發火,要不是你縱容那個表姊,今日她也不會貪你有幾兩銀子而加害你的妻兒,心善不是不好,而是要看人,有時你的不計較便是助長某些人一犯再犯的膽氣。」
耙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的人只有一個人,就是何長風,這是他第一回表情這麼冷肅的同好兄弟說話。
已經很後悔的吳秋山眸光一沉。「不會再有下一次。」
「最好不會,你只要一遇到吳家的那些人,十之八九會心慈手軟,總想著再給他們一次機會,想著他們總有一天會改變,你嘴上雖然不說,心里還是念著他們是一家人。」
他這人的毛病是太重情,只要別人對一分,他便會掛在心上久久不忘,即使他們一次又一次摧毀他的念想。
放不下是一種執念,他仍渴望父親、兄弟間互相幫助,相互扶持的親情,眷戀著家的溫馨,所以他寵著老婆,想營造想要又得不到的家。
吳秋山寂寞太久了,過了七年的獨居生活,家成了他的執念,因此他無止境的包容老吳家的寸步進逼,他們來鬧事他反而還歡喜,那表示他們並未忘記他,仍記得他的存在。
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讓人以為他要變成石像時,吳秋山才又開口,「我父親不是好父親,但是我生病時他曾喂過我喝粥;我也無法昧著良心說大哥、二哥很好,但他們未成親之前,會帶著我上山摘果子、掏鳥蛋、到河里捉魚、烤栗子……」
何長風難得正經,語重心長的道,「如果你的媳婦撐不住,你還認為他們曾經也是好的嗎?」
一記拳風忽近,他閃身避過,但底下的木椅裂成兩半。
「你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許說我媳婦兒!」吳秋山一句不好的話也听不得,媳婦兒是他踫也踫不得的軟肋。
「成,那你看看那對兄妹,他們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你要怎麼向他倆解釋你的一時心軟差點害他們失去一心疼惜兩人的親姊姊?」何長風決心要趁這次的意外把吳秋山的腦筋給敲清醒了。
看著面無血色、緊緊相偎相依的牛青陽和牛青果,吳秋山心一緊。「陽哥兒、果姐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