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瑤,去年就听人說縱花樓換了廚子,廚技驚人,讓許多聞香客進了縱花樓反倒成了饕客,意不在美人而是美食,今兒個一嘗果真是驚為天人,要是能有這位大廚在旁講解每道菜色的做法,本官認為挺有趣。」
面對束兮琰噙笑卻教人頭皮發麻的神情,莫知瑤只能沉住氣應對著。
「束大人,知瑤也認為這事可行也有趣,可今兒個縱花樓門庭若市,貴客眾多,沒有大廚在廚房里坐鎮不行哪。」
「所以你現在是在拒絕本官?」束兮琰話意刺骨。
莫知瑤神色僵了下,一旁的鐘世珍觀察了下,開口道︰「大人,要不他日大人登門,小的再替大人講解各道美食佳肴的做法,一來屆時不會礙于忙亂,小的可以陪大人天南地北的聊,二來今兒個上門的客人眾多,總不好掃了那麼多人的興致。」
唉,服務業一向是看客人臉色的,尤其是花樓,是賤戶,和奴僕同級,而眼前的男人是官,是良戶,要是有本事的,總有一天可以爬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想跟他斗,門都沒有。
「夠爽快,明兒個本官邀你一敘,就約在這秋蕪堂。」
跋在鐘世珍開口之前,莫知瑤忙道︰「後天吧,明兒個縱花樓有兩場宴,就怕臨時去他處也調不到廚子,後天的話無人開宴,世珍不在廚房坐鎮也無妨。」
束兮琰頗有深意地注視著莫知瑤半晌,才望向鐘世珍。「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鐘世珍。」
「鐘世珍麼,本官記下了。」
「得想個辦法把你送出城……至少先去雒陽城,總之愈遠愈好。」
看著莫知瑤近乎歇斯底里地來回團走,鐘世珍沒好氣地一把揪住她。「知瑤,你到底是怎麼了?把我送去哪呀?我的家我的家人都在這里耶,你要趕我走啊?」
莫知瑤直睇著她,紅灩的唇顫了下。「怎麼辦呀,世珍……」就算想送她走,就怕束兮琰早已布下眼線,說不定一把她送出縱花樓,人就在外頭被逮了。
怎麼辦?她應該幫世珍補上空缺的記憶,好讓她有所防備嗎?可是她多不希望世珍想起以往,只當個單純的鐘世珍就好。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倒是說呀!」她才剛忙完廚房的工作,正打算回後院探視天衡,豈料她一來就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嘴里不住喃喃叨念,全然沒了平常的從容冷靜。
莫知瑤嘴一扁,將她抱住,消沉得教她一頭霧水,只能以目光問向寒香和霜梅,豈料這對姊妹花也是同樣的愁雲慘霧。
「知瑤,咱們先回後院再談,我想要先探視天衡呢。」就算天塌下來了,也要等她先確定兒子安好。
「天衡……對了,還有那尊大佛!」莫知瑤突地推開她,喜笑顏開地道。
「什麼?」今晚的知瑤真的是教她模不著頭緒。
「反正,我有辦法了,也許可以逃過一劫。」莫知瑤自顧自地說,像是找到了生機,可一會又不知在擔憂什麼,一會攢眉一會嘆氣。
「知瑤,天快亮了,趕緊回去歇著吧,要真有什麼事,隨時找我說都可以。」看不穿知瑤葫蘆里賣什麼藥,她只能做此打算。
莫知瑤應了聲,帶著寒香和霜梅朝後院另一頭走,而鐘世珍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闌示廷住的客房,一進門就見他和兒子睡在床上。
兒子看起來睡得極為香甜,小小身子偎著他,她就站在床邊看著,不知怎地,就連她也覺得他們好像有點像……是說,長得好看的人,似乎都會長得挺像的,由此可見,她的兒子長大定是個大帥哥。
替兩人將被子蓋妥,她從衣櫥里拿出一床被子,就著錦榻入睡。
為了兒子,她得要多攢些錢,總不能讓知瑤救了他們母子,還得要她養著他們。
待她醒來時,已是近正午,張羅著房里的大小家伙用膳,她隨即又進廚房確定今晚所需的備料和食材,眼看著掌燈時分將近,她著手先替房里的人準備膳食,想趁著廚房開忙之前先送回房,豈料,半路上——
「嚇!」手上的木盤顫了下,雞湯濺出兩滴,便教她穩住。
她深吸了口氣,看著眼前半透明的飄姊……其實應該說飄妹,因為看得出年紀很輕,盡避面目不是恁地清晰,但直覺認為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
說來也怪,打她來到這個世界,她就一直纏著自己,偶爾這雙眼也會瞧見她其它的兄弟姊妹們,但大多是路過或借過,頂多待個一兩天就會自動離開,然而這位飄妹妹,卻總是趁天衡不在身邊時晃到她面前。
到底是想做什麼?她現在不是警察,手上沒權沒勢,真的是無能為力。但要真是有冤屈,她也不是不能幫,這位飄妹妹卻是——
「你不能老是一直哭,光是哭,我也幫不了你。」她說著,不住地看向左右,以防有人走過,當她瘋了。
然,她的出聲得到了對方一臉驚喜,不住地比手畫腳……她才疏學淺,真的是看不懂啊。
她的眼雖是看得見無形,遺憾的是,她並沒有和他們溝通的能力,所以才會眼看著她跟在身邊三年多,依舊只能相看兩無言。
無奈嘆了口氣,她只能對她表示難言的愧疚。「對不起,我可能真的幫不上你,你還是去找可以幫上你的忙的人吧。」話落,想從她身邊繞過,豈料她卻硬生生擋在面前,她想要煞車卻來不及,就這麼從半透明的影像穿透,就像是穿過投影機的播放影像,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她的心里卻是莫名的顫跳著,彷佛她該認識她,卻把她給忘了。
她不禁回頭望去,仔細地看著那張模糊不清的臉,但不管她怎麼回想,就是一點印象皆無,這到底是怎麼搞的?
站在原地一會,突地後頭傳來旁人的叫喚聲,教她猛地回頭,不禁怔住——
「大人,你怎麼會在這里?」
「今兒個本官得閑,所以便過來一趟,相信你現在應該有空檔才是。」束兮琰帶著兩名護衛,笑容可掏地道,一身斯文書卷味,理該毫無威脅性可言,但不知道怎地,她就是覺得頭皮莫名發麻,尤其當他的笑容帶著勢在必行的蠻橫,絕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逼她就範。
在無法可施的狀態下,她只好將手上的膳食交給正巧路過的小廝阿貴,悄悄跟他使了個眼色,便跟著束兮琰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大人可訂了房?」路上,她隨口問著。
「本官是來找你的,不須訂房,不如……」束兮琰瞧前頭的園子里有座涼亭,便道︰「咱們就在這兒談吧。」
鐘世珍看向幾步之外的涼亭,亭檐已經點上風燈,于是便跟著一道走進亭里。「大人,要不我差人準備茶水。」
「不用了,就幾句話想跟你聊聊。」束兮琰一坐定,揚笑瞅著他。「知瑤說你是她的男人,可本官又听人說,你是被她救回的人。」
听人說,听誰說呀?他是來扒糞的不成。鐘世珍忖著,照實道︰「是啊,我是盛隆三年時被知瑤救回的。」
「十一月?」
「是啊,是知瑤在燕嶺山腳下將我救回的。」
「喔?」
「我是個廚子,燕嶺那兒有不少野生的香料種,甚至有不少山菜,所以我常常進出燕嶺,只是那回遇了點麻煩,幸好蒙知瑤所救。」
「所以你因而答允娶她,哪怕她是個鴇娘?」
「大人,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寧可娶婊為妻而不願娶妻為婊,知瑤雖身在煙花,但她是個相當聰明的姑娘,反倒是我這個鄉野之人匹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