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判 第13頁

張萸心意既定,不再推辭,「能夠在名聞遐邇的敝帚居前擺攤,也算不虛此行,那我就先謝過夫子了。」

第4章(2)

溫頤凡看來松了一口氣,「那麼姑娘打算借多少呢?」

雖然落腳處有了著落,但擺攤和發傳單也需要一點本錢,再加上生意上門前她也得吃喝,于是她道︰「一兩銀應該夠吧。」買個一石米配醬菜,余下的錢買最便宜的工具,相信很快能存夠錢。

「咱們好歹也算同生死共患難的朋友,姑娘何必跟在下客氣,京城居大不易,我可以先撥五十兩給你,如果姑娘有疑慮,不如就立個借據吧。」

「我用不了那麼多……」

「以備不時之需,用不完再還我便成,姑娘如果覺得過意不去,也可以考慮下接生意時讓我抽成。」說話間,他已經寫好借條。

看不出來這書生頭腦挺精明的。但話說回來,一直都是她小瞧了他才對,張萸看著那張鬼畫符似的,根本一個字也看不懂的借條,一陣無語,「夫子的字真是龍飛鳳舞……」

「需要我把內容念給你听嗎?」

「不用了,我信得過夫子的為人。」張萸在借條上畫了押。

溫頤凡眼里閃過一抹狡獪的笑意,卻藏得極好,他慢條斯理地將借條妥善收好,「那麼,我就帶姑娘先到小店去。」

有緣一探慕名已久的敝帚居,張萸也忍不住有些期待。直到她身在其中,不得不承認,敝帚居就像這溫書生一樣,外面看好像不太起眼——啊,他那張臉不算——可里頭卻大有文章。

天子腳下的京城,有最讓人目眩神迷的繁華富庶,也有最讓人目不忍睹的墮落貧困,敝帚居就藏身其中,在熙攘市井的小巷弄里,一整排木造樓宇的第一間,面東的外牆爬滿了綠藤蘿。

進門之後,第一進便是個三層樓的樓井。畢竟是書肆,光照需充足,但書簡又最怕燭火,所以才以樓中樓的方式,讓二樓和三樓的花窗能將天光灑進屋內,入夜或雨天時只要關上窗便行了。

至于每一面牆,包括樓井上去,只要是沒有窗戶的地方,就擺滿了成牆的書,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

屋子里的其他地方,也沒有多少空間能走動,第一進的前廳就堆了四排書,每排空間僅夠兩人閃身。

棒開前廳與第二進內廳的是一架頂到天花板上的百斗櫃,往內廳的走道用一塊藍布簾隔了起來。百斗櫃前就是櫃台了。一名左眼戴著單片鏡片的白發掌櫃從書上抬起頭,見了溫頤凡,嘿嘿笑,「可回來啦。」然後掌櫃的發現了張萸,顯然平常不太有表情變化的臉上浮現一絲訝異,「這位是……」

「我的貴客。石頭呢?」

「在後頭,今早有人送來一批玉簡,土腥味很重,我看很有問題,先叫石頭收起來。」掌櫃的朝後頭扯開嗓門喊,「老板都回來了,你還磨跎什麼?」

「來啦!」穿著短褂的少年掀開了藍布簾,「老大你回來啦!」少年立刻就發現了張萸,貓一樣的大眼來來回回地在溫頤凡和張萸之間打量,眼底盡是不敢置信,「這位姑娘是……」

「這位是張萸,張天師第十八代傳人,也是我的貴客,因為在外頭受到她很多幫助,張姑娘卻在京城里丟了盤纏,所以今後姑娘會在這里擺攤,閣樓和後院的空房任她使用,她攤子里有什麼開支,由店里支付。」

他這麼說,連張萸都有些尷尬,「你已經借了我五十兩,我根本用不了那麼多。」

「沒關系,我先跟他們說清楚了。」溫頤凡又道,「方叔在敝帚居工作三十年了,是敝帚居的老招牌,石頭是他的佷子。」

方叔已經收起了驚訝,不動聲色地上下地打量著張萸,而石頭則是手肘頂著方叔,又拚命朝溫頤凡使眼色,溫頤凡偏不理他,只是對張萸道︰「我帶你到後院看看,後院的房間比較大,不過閣樓應該比較安靜,你看看你喜歡那一間,都拿來用也沒關系。」

溫頤凡壓根不管除了他以外的三人心里月復誹個沒停,拉著張萸便繞過櫃台,往後院走去。

石頭不敢置信地盯著靜止的布簾,直到溫頤凡和張萸走遠了,才模著下巴道︰「三十年來應該連女人的手都沒模過,第一次發情就帶姑娘回——阿叔你看這女的是狐狸精嗎?」

方叔狠力拍了石頭的後腦杓一掌,「好的不學,給我學那些不正經的譯話,讓你念書都白念了,輪得到你來操心?還不去工作!」

只要她貼得太近就臉紅的溫書呆,這回牽她的手牽得很理所當然啊?張萸默不作聲地由溫頤凡拉著她的手,走進藍布簾之後……

第二進的內廳,因為沒有了樓井,應該會顯得昏暗,所以隔開內廳和第三進之間是一座鏤空的格子牆。

另外三面牆,則都是一整面的百斗櫃,內廳中央擺了四座水缸大的花瓶,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畫軸。

不知錯覺否,張萸總覺這座內廳,比起她從外頭看起來,似乎大了許多,也明亮了許多;而來到了第三進,顯然是方叔和石頭休息或作些雜活的所在,雖然有些雜亂,但軒窗大敞倒也相當明亮,走出第三進便是後院了。

張萸現在很肯定,這敝帚居根本大有問題——從外頭看敝帚居就是一排樓房,後頭緊緊挨著的是隔壁街的另一排樓房,哪來的後院?但眼前這座後院當真是碧池修竹,鳥語花香,石板廣場上還曬著書卷。

雖然老早知道這書生很有能耐,但這麼大方將術法運用在自己的店里,該說他藝高人膽大嗎?

「你不怕外面的人闖進來,發現敝帚居別有玄機嗎?」

「如果是外人,過了那道藍布簾,只會看見烏漆抹黑的內廳,也就沒什麼興趣再往內走,書冊需要日照去去水氣,若是每天一車一車運到郊區去也太費事了。」

外人啊?張萸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溫頤凡順著她的視線,後知後覺地趕忙放開她的手。

「失禮了。」他像要掩飾心虛那般飄開視線,「這兒是在郊區山間的一塊地,屬于私人所有,不用擔心平日會有外人闖入,住起來也算清靜。」

張萸沒好氣地看著溫頤凡撇過頭去,耳根子泛紅,卻佯作鎮定地為她解說的模樣。她實在不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但從他們一塊趕路以來,到進城後的種種,張萸都忍不住懷疑這書呆對她有意思。

「我還是看看閣樓吧。閣樓總不會也在你的術法範圍內吧?」雖然說,能夠同時擁有山區的寧靜和市區的便利,真虧這書呆想得出來。

「當然沒有。這個後院純粹是為了保護書肆才弄出來的,一旦面臨祝融之虐,書肆才不會白白付之一炬。」

這倒也是。

回到前頭時,方叔和石頭都忙著自己手邊的活兒,但方叔顯然專注得多,石頭則不時眼角偷偷覷著張萸和溫頤凡,然後掩嘴竊笑,張萸可是清楚得很。

爬上了三樓,還有樓梯通向天花板之上,那便是閣樓了。

綁樓其實不算小,有整間店鋪的大小,而且三個方向的牆都開了各兩扇小花窗,只是屋頂比較低矮,對張萸來說無所謂,但書生就顯得有些局促了,風水學上來說這也不適合長住,只是張萸仍選了閣樓,因為她從沒住餅閣樓,突然有個傻氣的念頭,想住住看。

「底下還有些桌椅和衣櫃閑置著,我一會兒想法子送上來。」溫頤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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