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事了。」他淡淡一笑,「太太呢?睡了?」
房嬤嬤搖頭笑說︰「還等著爺呢,沒睡。」
听見房嬤嬤說「還等著爺呢」,梅意嗣不自覺地露出滿足的微笑,沒說什麼,直接進到了東廂房,他穿過花廳、夾間,來到內室。
床上,安智熙乖乖趴著,頭轉向門的方向,兩只眼楮圓瞪著。
看見他回來,她抬起脖子,「回來了?」
她那喜悅的表情像是一陣舒爽春風,將方才凝滯在他胸口的那些烏煙瘴氣全吹散了。
「沒事吧?」她急問︰「他們怎麼說?」
「沒事。」梅意嗣走過去,在床沿坐了下來,「不過是听了一些風聲,就趕著過來興師問罪。」
「哪來的風聲?」她疑惑地問︰「大哥跟他底下的人是不可能說出去的,官衙不也封鎖了消息,那麼是……」
「當然是有心人故意散布。」他一派輕松地道。
「有心人?」睇見他那高深莫測的眸光,她意識到他應該知道些什麼。
「你別擔心這些事。」他溫柔地看著她,「先把傷養好吧。承嗣剛才還嚷著要來,我攔下他了,他要我將他的關心帶到。」
「收到。」她眉心一擰,神情嚴肅,「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還不確定有什麼。」他唇角一勾,「這網還有漏洞,我得有更多線索才能將它織成一張完整的網。」
她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在想,趙北斗跟我說的事……」她說。
他微頓,「什麼事?」
「他說他那天晚上跟蹤將孩子們送走的小船出海,發現一艘船名被刻意涂銷污損的船,但上面依稀還能看見一些字體筆劃。」
「是洋人的船嗎?」
她搖頭,「不,是咱們的船。」
「也就是說,跟詹姆合謀的不是洋人,而是咱們自己的人?」
「應該是的。」安智熙一臉惋惜地續道︰「可惜趙北斗不識幾個大字,只認出船身上有個‘金’字跟三點水。」
「金字跟三點水?」他沉吟須臾,「我明日去拜訪李大人,所有的船都需要登錄才能申請發船令,若是船名刻意涂銷污損,那表示這艘船已經不靠岸,可能是做非法買賣的黑船。
「那從何查起?」她急問。
「我可以再從各個造船所著手調查,這船絕不是憑空出現的。」
「嗯。」她想起那些不知被賣去哪里的孩子,心里一陣難過,「救不了那些被賣掉的孩子,我很內疚。」
他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她肩膀上,「你已經做了該做的,還差點沒了命,這不怪你。」
她神情懊喪,「早知如此,我應該早點通知你或是……」說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那天我去聖母之家找詹姆套話,當時孩子們告訴我有客人來找他,後來我去了後面的書房找他卻沒看見客人,等我察覺到有異想離開時就遭到暗算了。我想,當時那個客人一定躲在暗處。」
听了她的話,他神情一凝,「你還記得什麼?」
「我失去意識前听見那個人說話,他說我已經知道了,留不得,然後……」她露出困惑迷惘的表情。
「然後什麼?」
「我覺得那個人的聲音,我听過。」她說︰「可能是我認識,但又不常接觸到的人。」
「如果再听到,你會想起來嗎?」
「應該可以。」她一臉義憤填膺,「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的壞蛋,我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
看著她那彷佛正義女俠般的神情,他蹙眉,「拜托你不要再沖動行事,有什麼事也得有商有量,我的心髒負荷不了再有下次。」
「嗅?」她微頓。心髒負荷不了?他是指……
四目迎上,梅意嗣眼底滿是再也不隱藏的關懷及愛意,他用寵溺卻又無奈的溫柔眼神注視著她,然後輕輕地撫模著她的臉龐。
「你知道當我發現你可能遭遇危險時,我有多害怕嗎?你知道當我看見你被刺一刀時,時我的心……」說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語帶央求,「拜托你不要再這樣。」
迎上他那深情又炙熱的黑眸,安智熙的心好熱、好緊、好痛。
可她,喜歡這痛痛的感覺。這樣的痛是因為她知道有個人在乎她、關心她……愛她。
「我從來沒那麼害怕過,就連在海上遇劫被砍十數刀時都不曾那麼害怕。」他坦率直接,「我不想失去你。」
「……」望向他,安智熙的臉熱了。
活了三十年,她還沒被一個男人如此渴望著、關愛著——除了她爸。
爸爸就是爸爸,不能算是「男人」吧?
被一個男人如此深深疼惜著、呵護著、在意著,她感到羞赧且不知所措。
一慌,她就說了蠢話,「我、我本來是不會受傷的,還不都是為了救趙北斗。」
提及趙北斗,梅意嗣就想起她毫不猶豫沖向趙北斗並為他擋刀的那一幕,他眉心一緊,妒忌全寫在臉上。
趙北斗是安智秀的人,也是安智秀派到聖母之家臥底的。她跟趙北斗……是舊識嗎?她為他擋刀是因為道義,還是其他的?
安智熙發現當自己提到趙北斗時,梅意嗣臉色變了,而且是變得難看。
「你……」他兩只幽深的黑眸鎖定了她,「為什麼要替他捱刀子?」
「呃……」
「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是毫不猶豫且毫無畏懼的幫他擋刀,好像他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他說。
「呃,他……」不對,他這語氣听起來不太妙,慢著,他該不是以為她跟趙北斗有什麼不尋常的關系跟感情吧?
「你別誤會。」她急道︰「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眉丘緩緩地隆起,「你哪里知道我以為的是怎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慎重其事地解釋,「我跟他沒有任何奇怪的關系,真的,我可以對天起誓。」說著,她努力地想抬手,可一拉扯,她腰後的傷口就痛了。
見狀,他又心疼不已,「別動!誰要你對天起誓了?」
「可你不信……」她一臉小可憐、小委屈的表情。
「若我為一個女人捱刀,你能不起疑?」他反問她。
她微頓,然後認真地說︰「那要看你是什麼身分職務,如果你是護衛,那保護女主子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眉心打上死結,覺得她在跟他抬杠、在強詞奪理,「但你不是護衛,他也不是你的主子,不,嚴格說來,我是他的護衛沒錯。」她說。
聞言,他更困惑了,「你在胡說什麼?你是他的護衛?」
「這……說來話長。」她一嘆,無奈地道。
「你試著說,我有的是時間听。」他雙臂交放胸前,一臉「你給我解釋清楚」的強硬態度。
她思索著該如何向他說明解釋——實話實說?不,他怎麼可能相信她的鬼話?胡扯一個故事?那也使不得,他隨時可以去問趙北斗或是她大哥。
想著,她不自覺地又嘆了一口氣。
「怎麼?你無法解釋?」他語帶質問。
「嗯。」她很干脆地承認,「我是無法。」
「什……」他眼底竄著兩簇火光。
「我只能告訴你……」她神情認真而嚴肅,「我是在還他娘親的人情。」
他一怔,不解地,「還他娘親的人情?」
「是的。」她一臉真誠,「詳情我無法跟你說明,但我只能說……沒有他娘親,就沒有我,他是他娘親在這世上最大的依戀,我得救他的命,要是他死了,他娘親會很傷心的。」
梅意嗣表情凝肅,兩只眼楮定定地直視著她。
她的說法他實在無法完全接受,甚至是存疑的,可是她的神情是那麼的誠懇真切,不像是在對他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