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長命又百睡 第3頁

鄧箴也不覺失落,面色平靜地提著自家的醬菜罐子,往打听好了的酒樓街方向走去。

她鼓起勇氣,神態謙沖卻不卑不亢的向幾家或華麗或高雅的酒樓推薦了自己的醬菜,可原本看在她一身粗布衣洗得干淨爽利、模樣清秀的份上,跑堂的都樂于將她帶入後堂見掌櫃的,只是當見著她取出的是不上台面的醬菜之後,每一家都像攆蒼蠅把她攆了出去。

「去去去,那種庶民賤物就別拿出來現世了,當我們這兒是山坳的野店子呢!」

盡避鄧箴早已有心理準備,仍然被驅趕得小臉通紅,羞慚難當,卻只能緊緊地抱著懷里的醬菜罐子,在低首致歉過後,努力挺直腰桿,在眾人異樣目光中靜靜離去。

對街「化與樓」二樓憑欄畔,蒼白如玉,清貴皎潔若月華的默青衣看著那個清瘦少女抱著一包袱物事,在幾間相鄰的酒樓間被驅逐攆趕,已經有好一會兒了。

那少女瘦得可憐,眉眼清致溫婉,神態間卻有種人澹如菊的平和氣息,只是羞窘暈紅的雙頰和目光中的那一絲茫然脆弱,令人察覺到她其實也不過是個稚齡少女。

他長長睫毛低垂,執起手上的熱茶啜了一口。

「表兄可是對那小娘子有意思?」坐姿瀨洋洋沒形沒狀的錦袍青年捻起一塊粢米蒸的餌食(糕點)扔入口中,閑閑嚼著,眼底卻掠過了一抹看戲的惡意玩味。「說來弟平時也沒什麼好孝敬哥哥的,難得哥哥有看得上眼兒的……

範!去把人請上來陪我家好哥哥飲一杯。」

「諾。」錦袍青年旁的高壯隨從有些忌憚地偷瞄了鎮遠侯一眼,卻礙于主子有令,只得躬身領命而去。

「慢。」默青衣淡淡地道,那高壯隨從範一僵,腳下不敢再動。

「表兄這是什麼意思?」錦袍青年笑了,英俊的眉眼冷意如霜。「難道連弟弟孝敬你的都瞧不上了?」

「阿峨擅自出府不知所蹤,舅父求到鎮遠侯府來……」他胸肺微顫,隨即熟練地取帕搗口,悶悶劇咳了兩聲,清眉略蹙,隨即舒展,語氣隱約有一絲疲憊,「你還有心思鬧事?」

「你!」錦袍青年大怒而起,原是俊美的臉龐因憤憎微微扭曲了。「你這個癆病表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別仗著祖母寵你——」

默青衣身後冷面侍立的護衛已經听不下去了,缽大的拳頭擰握,發出了充滿威脅的可怕格格聲。

錦袍青年臉色陡變,卻還是呼吸急遽胸膛起伏地漲紅著,咆哮就要沖口而出——

「夠了。」默青衣微抬起手阻止身後護衛動作的同時,溫和的嗓音卻夾帶著股凜然不可抵擋的威嚴。

錦袍青年心一驚,話全噎在喉間,神色一陣青一陣白。

「默青衣,別得意,總有一天教你落到我的手上!」話畢,青年怒極拂袖而去。

「侯爺……」高大剽悍護衛咬牙喚道。

「燕奴,我沒事。」他倦然地揉了揉眉心。「人找得如何了?」

「回侯爺,尋到一些蛛絲馬跡,奔奴已經帶了一組人追蹤過去,想來很快就有好消息。」

「嗯。」他凝視著燕奴,「也盯著李羿,別讓他傷及無辜。」

燕奴迅速會意過來方才那事,恭敬地沉聲道︰「諾!」

「還有,」他頓了一頓,眸光微帶遲疑,彷佛也不知自己因何會管這閑事,終究還是叮囑出口︰「看那女子沿街兜售的是什麼,都買了。」

燕奴有些不解。

「終究是我無意中的一眼,險些給她惹來了一場禍事。」他輕喟,眸光有一抹悵惘感傷。「況且,凡是能為自己命運奮戰不懈的,都值得人相扶一把。」

「侯爺,您定能長命百歲的!」燕奴虎目紅了,啞聲堅定道。

「莫擔心。」他嘴角微微牽動了下,隨即眼神又恢復了一貫的清淡平和。

時辰還沒到,他不是還有兩年壽數嗎?

他現在該擔心的是這表弟素來性情沖動,日後不知還要闖出多大的禍來。

今日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幫母族安定伯府收拾爛攤子,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默青衣閉上眼,忍不住又揉揉眉心。

然而這是他和母親欠了李家的……他受著,也償還得心甘情願。

鄧箴心髒怦怦跳,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上攤著的一枚金豆子。

若非大街上人來人往,她還真有送到嘴邊咬咬看的沖動?…「給!」

方才有個高高瘦瘦的黑衣男子突然走到她面前,扔了這枚金豆子給她,而後就伸手取餅了她懷里抱著的幾瓦罐醬菜,轉眼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她呆呆地看著掌心的金豆子,半晌後,恍然驚醒般地急忙忙將珍貴至極的金豆子藏進懷里內袋中,小手緊緊貼著衣襟心口處,生怕掉了。

「我,這不是在做夢吧?」她喃喃自語,歡喜到鼻頭一陣發酸。

不知是何方恩公援手相助,一出手就是一枚金豆子……她這幾瓦罐的醬菜,倒是大大佔了人家的便宜了。

鄧箴笑容微收,有些內疚不安起來,四下張望環顧,卻怎麼也尋不出個究竟來。

無奈何,她只得佇立在原地,款款行了個儀,只希望那好心人能看得見。

化與樓上的默青衣一愣,溫和的目光沒來由地一縮,挺拔如修竹的身軀也下意識朝後躲了躲。

……後來,直到那瘦小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猛然記起自己坐的位子她是壓根兒看不見的。

默青衣不禁啞然失笑。

——話說回來,他躲什麼呢?

懷里揣著小小卻彷佛暖得會燙人的金豆子,鄧箴快樂得連步伐都不自覺地輕快了起來,見日頭偏西,也差不多到時辰了,便匆匆趕到了和羅嬸子他們約定好的東城門旁老樹下。

只是老樹下沒有半張熟識的面孔,就連包大叔的牛車也不在。

鄧箴以為自己來早了,乖乖在大樹下等著,自清晨坐了大半天牛車到現在,半粒水米也沒進口,雖是饑渴難當也不敢稍離半步。

可眼見日頭越發西斜,她的心自微亂漸漸成了擂鼓般的發慌。

「老伯,可否請教一下,您有沒有看見稍早前一輛牛車來過?」她強捺不安,忙向大樹邊那正準備收茶攤的老人家打听。

「小娘子,可憐見的,別慌別慌,先喝口茶解解渴吧。」老人家好心地傾了一大碗色澤微紅的茶給她。「老漢要歇攤了,這碗請你喝,不要錢。」

「這怎麼能行呢?」她只得接下了那碗茶,飲罷後自袖里模出了幾個五銖錢塞給老人家。「謝謝老伯,這些可夠?」

「夠,夠……」老人家遲疑了一下,「你問得可是蕎村老包那一行人?喲,他們早就走羅!」

她大驚,「走、走了?」

「是呀,稍早有風聲說今日要提早關閉城門,好像有大事兒,結果蕎村那老包怕再慢就出不了城,火燒眉毛似的就趕著牛車走了!」

鄧箴心一沉,強笑著謝過了老人家,也顧不得失落沮喪,便急切地往城門方向奔去。

卻沒料想待她才出了城門不遠,就被一記悶棍敲暈了。

第2章(1)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誘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簣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倚重較兮,善戲譫兮,不為虐兮!

——《詩經‧衛風‧淇奧》

不知過了多久……

再醒來時,她意識昏昏沉沉,後腦疼得厲害,隱有惡心翻騰之感,鼻息間也不斷有夾雜著汗臭味和脂粉味撲來鄧箴強撐障酸澀沉甸甸的眼皮,好一會兒才看清楚自己現在處境的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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